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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福瑞:經(jīng)典的魅力

2016年10月27日 10:10 | 作者:詹福瑞 |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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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典魅力之二:耐讀性

卡爾維諾《為什么讀經(jīng)典》用十四條理由說明為什么讀經(jīng)典,其中幾條都與耐讀性有關(guān)。經(jīng)典是“是一本每次重讀都像初讀那樣帶來發(fā)現(xiàn)的書”。“是一本永不會耗盡它要向讀者說的一切東西的書”。凡可以稱為經(jīng)典的書,一定是耐得住咀嚼、值得我們不斷閱讀的精神產(chǎn)品。

經(jīng)典為什么耐讀?哈羅德·布魯姆在《西方正典》里面特別強調(diào)“陌生性”,書有陌生感,才會引起讀者好奇,具有吸引力。從陌生性的角度分析,經(jīng)典的耐讀性反映在三個方面。

首先,經(jīng)典必然是獨創(chuàng)的,是獨一無二、無須重寫的書。《紅樓夢》面世之后,續(xù)書很多,但沒有一部成為經(jīng)典,原因很簡單,《紅樓夢》只能是一部,不能有第二部,第二部就非獨創(chuàng)。魯迅被看作現(xiàn)代文學中的經(jīng)典作家,也可能是以后世世代代的經(jīng)典作家。為什么魯迅是經(jīng)典作家?讀《阿Q正傳》就可知道。魯迅塑造了獨一無二的人物形象:阿Q,并用阿Q這個形象來凝縮中國人的國民性——阿Q精神勝利法。他的自輕自賤,他的妄自為大,他的自我安慰、自我開脫之道,都和中國人的國民性息息相關(guān)。魯迅當時就看穿了當代人的這些把戲。我現(xiàn)在讀《阿Q正傳》仍然感到很沉重,有時也會忍俊不已。為什么呢?因為看到阿Q,往往就想起身邊的某某人,這個形象極為獨特。

其次,經(jīng)典的耐讀,來自于其豐厚的內(nèi)涵。王蒙寫有《王蒙活說紅樓夢》,他說,“我喜歡一次又一次地閱讀《紅樓夢》。我喜歡一次又一次地琢磨《紅樓夢》,每讀一次都有新發(fā)現(xiàn),每讀一次都有新體會新解讀。”這是講經(jīng)典對一個人的一生,都是無盡的寶藏。魯迅在《<絳洞花主>小引》中說:“經(jīng)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這是講經(jīng)典對不同讀者而言,會有不同的發(fā)現(xiàn)。不同人對一部作品的閱讀,會因為個人的修養(yǎng)、文化背景不同,所得也有所不同。但如果《紅樓夢》里面沒有這樣的內(nèi)涵的話,讀者也是無法看出來的。《紅樓夢》就是一本百科全書式的書,值得我們讀。

再有,經(jīng)典的耐讀,在于思想的深刻性。經(jīng)典就是人類思想的策源地,就是人類文明的發(fā)生地,經(jīng)典必須是深刻思想的所在。儒家思想來自于“四書五經(jīng)”和《論語》《孟子》,道家的思想來自于《老子》《莊子》。人類的軸心時代恰恰是經(jīng)典的爆發(fā)期,也是人類思想的爆發(fā)期。

哈羅德·布魯姆的《西方正典》,把柏拉圖和莎士比亞作為傳統(tǒng)正典里面的正典,而把卡夫卡作為西方現(xiàn)代正典里面的正典。為什么給卡夫卡這么高的地位,把他放在經(jīng)典里面的核心位置?就在于卡夫卡小說隱含了作家對于人的生存狀況非常深刻的思考,如《城堡》。故事很簡單,K是主人翁,K多年前被伯爵聘為土地測量員,千里迢迢到城堡報到,但是到了城門卻不得其入。守門人不知有土地測量員這個人,也不知有伯爵聘用這回事,于是K就留在了城堡外面的村子里,天天想要進入城堡。高更年翻譯這部小說,“前言”里介紹了《城堡》主題的十四種說法。如果從隱喻式的角度解讀,“城堡”確實具有象征性。哈羅德·布魯姆在《西方正典》里說,卡夫卡的小說主要表現(xiàn)的是人的存在和意識之間的罅隙,用卡夫卡的話來說:“目標只有一個,道路卻無一條,我們謂之路者,不過是彷徨而已。”人生尷尬是卡夫卡的小說表現(xiàn)的重點,而這種人生的尷尬和困境,就來自意識與存在之間的矛盾。人不可能有任何預設的目的,因為人的任何目的都是非真實的,然而人卻永遠希望這種目的的存在,于是就產(chǎn)生了“預期——他們的和我們的——為實際上的、現(xiàn)實的世界所阻撓”,K永遠也進入不了這個城堡,意指人永遠也達不到他的目標。

還有,讀卡夫卡的小說,我們會感到:每一個人進入這個世界都是偶然的,都是一個唐突的外來者。他想融入這個世界,然而在這個世界之上,個體永遠是個外來者、局外人,因為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是如此之疏遠,如此之互不相關(guān),如同K與他周邊人的關(guān)系。我們看他的小說,就可以看出人的存在荒誕性,人與人之間的冷漠陌生。K在村莊里交了一個女朋友弗麗達,弗麗達是城堡的官員克拉姆的老情人。K之所以和她交往,就是想通過她接近克拉姆,解決他進入城堡的問題。同樣弗麗達失寵,想要交往個外地來的陌生人,以引起克拉姆的重新注意,也是在利用K。這對男女的朋友關(guān)系是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我們再看看K身邊的兩個隨從,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走的,干的都是窺視、搗蛋的事情。人和人之間的關(guān)系是如此陌生、冷酷、撲朔迷離。寫的就是這樣一種關(guān)系。

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進入網(wǎng)絡社會,這是個信息高度發(fā)達的社會。按說人和人之間的距離感應該是越來越縮小、親和感會越來越強。而實際情況是人更孤獨了,人與人間的關(guān)系更冷漠了。你為什么用手機不斷地曬自己?就是因為太孤獨了,太需要有朋友理解你、了解你了。但是網(wǎng)絡能解決人的孤獨問題嗎?網(wǎng)絡代替了我們的實際交往,人和人之間第一人體的交往少了,第二人體的交往即虛擬人體的交往多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實則越發(fā)疏遠。從《城堡》對人的關(guān)系的描寫,已經(jīng)預見到了人今天的生存狀況。

再舉一例。《三國演義》寫中國人的政治觀,講天時地利人和,一個政權(quán)的取得和失去都與天時地利人和有關(guān)系。曹操得天時,孫權(quán)得地利,劉備得人和。《三國演義》第四十、四十一回有集中描寫:劉表死,蔡瑁與蔡夫人立劉琮為荊州主。劉琮投降曹操。劉備不愿誘殺劉琮以奪荊州,愿走樊城避曹兵,但曹操派八路大軍殺向樊城。孔明建議速棄樊城,取襄陽暫歇。劉備說:“奈百姓相隨許久,安忍棄之?”孔明令人遍告百姓:有愿隨者同去,便同過江,不愿者留下。兩縣之民齊聲大呼曰:“我等雖死,亦愿隨使君!”于是扶老攜幼,將男帶女,滾滾渡河,兩岸哭聲不絕。劉備于船上望見,大慟曰:“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難,吾何生哉!”欲投江而死,左右急救止。聞者莫不痛哭。船到南岸,回顧百姓,有未渡者,望南而哭。劉備急令關(guān)羽催船渡之,方才上馬。到襄陽城下,被劉琮所拒,劉備聽取諸葛亮意見,奔江陵,擬取江陵為家。同行軍民十余萬,大小車數(shù)千輛,挑擔背包者不計其數(shù),一程程挨著向江陵進發(fā),每日只走十余里便歇。到劉表墓前時,哨馬來報:曹操大軍已屯樊城,使人收拾船筏,即日渡江趕來。眾將皆曰:“江陵要地,足可拒守。今擁民眾數(shù)萬,日行十余里,似此幾時得至江陵?倘曹兵到,如何迎敵?不如暫棄百姓,先行為上。”劉備泣曰:“舉大事者必以人為本。今人歸我,奈何棄之?”后人有詩贊之曰:“臨難仁心存百姓,登舟揮淚慟三軍。至今憑吊襄江口,父老猶然憶使君。”這里面蘊含著一個很重要的思想,用今天的話語來說,就是什么樣的政權(quán)才是一個合法的政權(quán)。真正的合法政權(quán)是擁有百姓擁戴的政權(quán),誰獲得了老百姓的支持,誰就是合法政權(quán)。這就是一種全新的政權(quán)觀,也是《三國演義》作者擁劉反曹的真正原因。當然這種歷史觀來自孟子的思想:“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仁政就是以民為本。“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其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獲得百姓的支持,方能得到天下;而真正獲得百姓的支持則在得民心,天下之得與失,系之民心向背。由此孟子提出一個萬世不泯的結(jié)論:“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國民黨當年號稱八百萬大軍,三大戰(zhàn)役拿的是洋槍洋炮,解放軍拿的是土槍土炮和從日本人那里繳獲的一些洋槍洋炮,但為什么國民黨就稀里嘩啦地垮臺,跑到臺灣去了呢。不就是《三國演義》里面說的,誰擁有了老百姓的擁護,誰就是合法的政權(quán)嗎。是老百姓推著小推車,把共產(chǎn)黨送上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政治舞臺。可見《三國演義》的思想是很深刻的。

編輯:邢賀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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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鍵詞:詹福瑞 經(jīng)典的魅力 優(yōu)秀文化遺產(chǎn) 文化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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