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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為了人民
2016年末,近四百萬字的《鄭君里全集》八卷本經上海文化出版社正式出版,這套圖書由中國電影資料館的電影史研究人員歷時四年多編纂而成,其內容涉及上世紀20—60年代的話劇、電影以及相關的文化藝術領域。
普通讀者也許不熟悉鄭君里,他是一位活躍于中國20世紀30至60年代的戲劇家、電影藝術家和文藝理論家。
1928年,鄭君里進入田漢創辦的南國藝術學院戲劇科,此后至40年代中期,他至少參加過二十六個團體超過七十種話劇的演出。1932至1937年,他進入聯華影業公司,主演了《野玫瑰》《火山情血》《奮斗》《人生》《慈母曲》《聯華交響曲》等22部進步影片,一度成為家喻戶曉的電影明星。鄭君里多以普通勞動者或愛國知識分子的形象映現于銀幕,他英俊的形象和不甘壓迫的個性給影迷留下深刻印象,在影壇素有“偉大的老虎”的綽號。抗戰爆發后,他先后加入了上海救亡演劇隊、抗敵演劇隊、孩子劇團、西北巡回教育班、中國電影制片廠等機構,在前線和大后方從事國防影劇,編導完成了《西北特輯》《民族萬歲》《野人山》等紀錄片。抗戰勝利后,鄭君里轉入故事片的編導創作,先后進入聯華影藝社、昆侖影業公司,完成了《一江春水向東流》(與蔡楚生合作)及《烏鴉與麻雀》《我們夫婦之間》等影片。50年代初直到1965年,他作為上海電影制片廠的主要導演,編導了《人民的新杭州》《宋景詩》《聶耳》《林則徐》《枯木逢春》《李善子》等作品。
但這些僅僅道出了鄭君里不凡人生的一半。他勤于筆耕,留下了數量可觀的文字。據統計,可單獨出版的學術著作(含譯著)就有八種,其中,《現代中國電影史》《演技六講》《演員自我修養》《角色的誕生》《畫外音》等,都是戲劇和電影領域的殿堂級讀物。此外,鄭君里發表和未發表的論文、筆記、教案、小說、雜文等超過百種。
鄭君里離開人世時還不滿五十八歲,卻為我們留下了極為豐富的文化遺產和精神財富。如果細探他的人生,有人可能會疑惑,一個未經“正規”高等教育的人,要付出多么大的努力才會成為中國文化藝術界舉足輕重的人物,像他這樣多產并擅長理論研究,且在多個領域達到相當高度的藝術家,在近現代中國的文化藝術版圖上鮮有人可出其右。
鄭君里不是天才,他的成長走過一段曲折的道路。1911年,他出生在上海的城市平民家庭,父母以擺水果攤維持生計。他出于對戲劇的熱愛,中學沒畢業就加入了南國藝術學院。這所“學院”并非正規的學歷教育機構,而是田漢先生創造的半工半讀的戲劇團體。鄭君里以他的勤奮很快在戲劇、電影界嶄露頭角。
上個世紀二十年代,鄭君里的譯著、詩歌、小說辭藻華麗拗口,深受當時南國社唯美主義和具有浪漫色彩的批判現實主義的影響。寫于1928年的哀情小說《姑姑的愛人》在感情色彩上偏重于感傷情緒,帶有神秘感的氣氛渲染,追求一種微妙、迷離的內心體驗。1931年發表的長篇論文《舞臺裝置的主潮》可能是翻譯外國戲劇資料的一篇習作,今天讀起來語句不順、晦澀難懂。1930年之后,鄭君里的政治態度跟隨著田漢發生了“轉向”, 這一年,他加入左翼劇團聯盟,成為其中活躍的主將之一。鄭君里無論是藝術創作還是理論研究都突破了個人的圈子,文風發生了較大的改變,此后,他的理論和創作更加關注現實的需求,他的藝術與人民緊緊聯系在一起。
30年代初,鄭君里在電影表演上小有成就,因為驕傲而受到編導們的冷落。此后,他不但深刻檢討自己,也開始關注藝術與國家民族命運的問題,發表了《中國戲劇運動發展底鳥瞰》等論文,還一度埋頭研究電影史。1936年,鄭君里發表的《現代中國電影史》對1932年之前的中國電影史進行了梳理,并做出了精妙的歸納和分析,雖然只有六萬字,卻可能是百年來中國電影史著作當中結構最具現代意識、觀察角度最為全面、求證最為可靠的一部。這部電影史沉寂了幾十年,直到1989年,《電影創作》連載了其中的章節,并以《現代中國電影史略》冠名,才引發了學界的關注和熱議。人們驚嘆于其成書之早:二十四歲的鄭君里能夠“嫻熟地運用歷史唯物主義觀點和方法,引證了大量翔實可靠的影像及文字材料”。 他沒有簡單地將電影僅僅定位于藝術,而是將其歸納為近代商品和技術的產物,民族文化與社會價值的載體,并“從經濟和文化的交匯點”審視中國電影的發展過程,富有創建地指出中國電影初期的種種現象及成因。鄭君里在文中涉及的中國電影美學和電影本體問題,直到今天看來都是相當先進和精辟的。
1937年,二十五歲的鄭君里出版了著名的表演理論譯著《演技六講》,這本書無論對于當時還是今天有志于表演的初學者來說,都是一本不可錯過的讀物。1935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體系開始受到中國戲劇工作者的重視。鄭君里和戲劇家章泯著手系統翻譯斯氏理論著作。《演員自我修養》正式出版至今,至少有過十個版本。在鄭君里的筆下,舞臺和銀幕是自由的天地,是神圣和迷人的所在。《角色的誕生》是鄭君里經過多年的表演實踐,結合了自己翻譯外國著作的理論積累,借鑒了很多同行的經驗寫成的,他試圖建構屬于中國的表演理論。1948年,有人預言鄭君里會成為“中國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他對戲劇理論以及表演理論的研究,經歷了從“拿來主義”、博采眾長,到自成一家的線性軌跡。洪深先生曾談到,“如果鄭君里不翻譯《演員自我修養》”,“就寫不出《角色的誕生》;但后書確有它自己的貢獻,有很多話是未經前書道出的”。
正如夏衍先生所說,鄭君里取得的成就“可以說達到了中國電影藝術的高峰,在中國電影史上占有重要一席”,而他的遺作《畫外音》正是我們理解這一論斷的重要窗口。《畫外音》是一部導演闡述的合集,記錄了鄭君里拍攝六部電影的種種心得,其中列舉了大量創作過程中的實踐經驗。本書可讀性很強,充滿了令讀者賞心悅目的列舉和解說。每一部作品,他都從文學劇本、主題思想、歷史背景、人物形象、情節結構、現場調度、攝影美工等方面娓娓道來,全面記錄了創作過程中的各種構思和討論,可謂嘔心瀝血。
完成于1943年的紀錄片《民族萬歲》是鄭君里藝術創作中的另一座奇峰,不但是一部情緒高漲的抗戰宣傳片,也是一份珍貴的社會歷史影像檔案,特別是對抗戰時西部各少數民族民俗民風的記載更為精彩,具有不容置疑的人類學價值。
習總書記指出:“任何一個時代的文藝,只有同國家和民族緊緊維系、休戚與共,才能發出振聾發聵的聲音。反映時代是文藝工作者的使命。”鄭君里用一生證明了他不愧是一位緊跟時代、敬業愛國的人民藝術家。他的作品膾炙人口、深入人心。1969年4月23日,他罹患肝癌病逝。雖然他離開這個世界已近半個世紀,但是他的生命卻以另一種形式長存于世,那就是他的電影和著作。鄭君里的電影常映不衰,被選為經典影片多次參加各國舉辦的中國電影回顧展。二十歲以上的中國人當中,沒有看過鄭君里電影的人可能極少。他的文字,為后人的藝術創作和文藝理論研究提供著豐富的營養。
2016年12月,正值鄭君里誕辰一百零五周年,《鄭君里全集》的出版是對他最好的紀念;對于后來者,《全集》不但是一份精神財富,更是一種鞭策。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藝術為了人民 鄭君里全集 鄭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