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湖南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湖南大學影視文學與文化研究所所長 陳偉華

《公主日記》《麻雀變王妃》等歐美電影，均講述了平民變身皇族的故事，引人入勝。這些電影，借助于跨階層敘事，演繹了一幕幕充滿夢幻色彩的精彩喜劇，展現了平民的夢想和貴族的“本我”，提出了不同階層互相流動與融合的命題。

平民世界與貴族之夢

這類電影通過戲擬的方式，完成了對主人公成長過程的跨階層敘事。

《公主日記》中，米婭公主在16歲之前，從未聽人說起自己有著尊貴的公主身份，而只是作為一名美國高中生，過著與常人無異的生活。電影細致地刻畫了她的窘態：在射擊、棒球等多個體育項目面前表現得十分白癡，上臺參加辯論時緊張到要嘔吐。而且，在公主身份被公開之初，她也沒有立馬就獲得尊貴的待遇。參加沙灘晚會時，她仍然不被人重視，而且還遭到壞小子和壞姑娘們的惡意戲弄。女王由此氣得打算取消她的接班人資格。

《麻雀變王妃》中，隱姓埋名的丹麥王子艾迪在酒吧欲調戲女主佩吉，慘遭潑水反擊。他多次想要和佩吉約會，卻被無情拒絕。此外，艾迪還在鄉下農場與人打架斗毆，徹底失去了王子的優雅。在充分體驗了底層社會的酸甜苦辣之后，主人公們回歸到貴族階層之列，并進一步成為一國之王。

平民和貴族的身份互換頗具戲劇性。《麻雀變王妃》中，佩吉原本只是一個美國農場主的女兒，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因為被前來留學的丹麥王子選為王妃，她本人也接受了這份愛情，從此由平民變為貴族。從電影敘事的過程看來，《公主日記》中米婭既經歷了從貴族到平民的轉變，又經歷了從平民到貴族的轉變。

不能說平民的夢想就是成為達官貴人，成為上流貴族階層中的一員。但是電影確實在明明白白地告訴觀眾，平民世界與貴族世界并非存在遙不可及的鴻溝。于是乎，觀眾在電影中看到了從平民到貴族華麗變身的一本本速成手冊。它似乎在暗示：人們對不同階層文化的跨越，也不過是分分秒秒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歷史的積淀。

在《公主日記》中，宮廷禮儀師僅僅通過把米婭的卷發拉成直發，折斷她的黑邊框大眼鏡，并換成隱形眼鏡等簡單手段，就立馬把她的鄰家女孩氣質完全蛻去。通過短短數周的禮儀課程，就使米婭變成了超凡脫俗的皇家公主。《麻雀變王妃》中，原本特立獨行的美國女孩經過王宮中的禮儀訓練之后，也很快完成了從平民到貴族的轉身。

這類電影的變身敘事中，充滿戲劇沖突和趣味。它借助于夸張的戲謔模仿，通過富有浪漫色彩的現實主義事件的呈現，向觀眾展現了異常清晰的平民之鏡和貴族之鏡。電影中的一系列喜劇化情節，看來略帶對貴族階層的嘲諷，實則借此拉近了平民與貴族之間的距離，破除了籠罩在貴族階層身上的神秘光環，把貴族之夢帶入了平民生活。

貴族之“本我”與跨階層敘事

不容忽視的是，人的表面形象容易改變，但思想觀念、文化修養的養成實非一朝一夕之事。而且，年少之時，思想觀念容易養成和改變。成年之后，人的各種想法早已定型，想要跨越階層進行變身，實在困難重重。于是，從《公主日記》《麻雀變王妃》這類電影的跨階層敘事之中，人們得以窺見貴族階層之“本我”。

在弗洛伊德等人的精神分析學說中，人的意識之中存在“本我”“自我”“超我”等三種成分。其中“本我”受人的本能所驅使，“超我”受制于外界社會規范，“自我”則調節著“本我”與“超我”之間的矛盾沖突，使人的心理處于相對平衡和健康的狀態。《公主日記》《麻雀變王妃》等電影，較好地展現了貴族階層的“本我”一面。從中，觀眾既可看到年輕貴族的“本我”，也可管窺老年貴族的“本我”。這些電影對貴族“本我”的展現，主要通過跨階層的愛情敘事來進行。

《公主日記2：皇室婚約》主要講述了米婭公主的擇夫故事。以當時主流的婚戀文化標準來衡量，安德魯·雅各比為貴族公子，而且有著牛津大學的學位，與米婭非常相配。但是，在結婚現場，米婭決定與他分手，并宣告自己暫不結婚。而且，她還以改革舊俗的名義，提議廢除女王必須結婚的古訓。可是，明眼的觀眾看出來，米婭之所以選擇拒絕安德魯·雅各比，是因為另有心儀的對象，那就是伯爵的侄子尼古拉斯。

盡管尼古拉斯的地位、學養都不如安德魯·雅各比，而且常給米婭帶來麻煩，但他們性格相吸，找到了情感上的共鳴。換言之，在婚姻方面，米婭并沒有選擇遵循社會規則，而是選擇遵循自己的“本我”意識。與米婭的“本我”選擇相互輝映，女王在即將退位之時，也選擇了遵循“本我”意識。她借用原本為米婭結婚所準備的教堂，在米婭宣告不結婚的同時，宣告與自己的侍衛長喬瑟夫結婚。

在這些婚姻故事中，政治、經濟等外在因素失去了在貴族聯姻中常有的主導地位，卻被純粹的愛情因素取而代之。《麻雀變王妃》中，丹麥王子艾迪與美國普通女大學生佩吉的結合，也同樣如此。當然，貴族身上所表現出來的“本我”，其實也是人類共同所具有的“本我”。而這一點，也恰好為不同階層的融合提供了必要的基礎。

值得指出的是，借助于這些超越政治的婚姻，不同人在事實上實現了跨階層的變身與融合。而現實生活中，從平民階層直接跨入貴族階層的實例少之又少。不同階層的交融更多地發生在相鄰階層之間。電影藝術把現實中難以實現的事情變成了現實，來部分地實現人潛意識中的愿望，讓人在心理上獲得滿足感。同時，也給人增添了前進的動力。

這類電影中的跨階層敘事，使觀眾體驗了不同階層的酸甜苦辣，也看到了自己的內心世界和潛意識。人性有同，而個性有異。許多人希望消除階層差異，生活在同一圈層之中。然而，由于復雜的原因，人類社會產生了不同的群體。而且，在各自的階層中生活，也能自得其樂。并非只有上層貴族階層才有歡樂，平民階層也同樣有歡歌笑語。

當然，隨著人類的繁衍和代際的更替，必然會生發階層流動的需求；不同階層自身，也需要有新鮮血液注入，以更具活力。因此，消除階層之間的壁壘也就顯得十分必要了。有夢想，才會有追求，才會有動力。有“本我”的參照，才能讓人認識到“超我”的可貴，和“自我”的價值。或許，這正是《公主日記》《麻雀變王妃》這類電影的意義所在了。（陳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