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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福進:人類抗疫史上有哪些“高光時刻”
作者:上海交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中國近現代史綱要教研室教授、博士生導師 高福進
■西方“醫學之父”、古希臘醫學黃金時代締造者希波克拉底的“誓言”,在1948年被世界醫學協會采納為影響后世的《日內瓦誓言》。作為職業道德的圣典,其規范作用遠超醫學界,成為人類社會抑制人性之惡的一個重要道德規范。《希波克拉底誓言》最早提出“不傷害原則、為病人利益原則和保密原則”,是開創性的原則,也為疫情的隔離遏制提供了指引
■在中國,先秦時期就有隔離遏制疫病傳播的實踐記載。孔子探望得意門生顏回時,曾“隔窗而望病”。南北朝時期,隔離方式已成為正式推行的一種制度。距今1500年前,北魏太醫署“于閑敝處別立一館,使京畿內外疾病之徒,咸令居住”。隔離的同時,防護理念也在同步發展。例如,葛洪的《肘后方》主張祛除“氣疫”,里面就有六種針對空氣消毒的藥方
人類史與疾病史始終相伴,人類進化及社會發展實際上也是與各種疾病進行不斷斗爭的歷史。在人類文明史正式誕生后的數千年間,有些傳染病甚至影響到了區域發展史乃至世界歷史的走向。
14世紀至17世紀,曾有過一次鼠疫大暴發。僅在1347年到1349年兩年間,2500多萬人為之喪命,歐洲人口迅速減少1/3。這場令人恐懼的瘟疫,被后世稱為“黑死病”。
據記載,1344年,蒙古大軍攻打黑海港口城市卡法(今烏克蘭的費奧多西亞),但三年未果。蒙古人自遠東地區調來數萬大軍,孰料援軍中正在流行鼠疫,短短數日上千人死亡,蒙古軍隊最后只得撤離。但在撤兵前,他們竟將染病者的尸體拋入卡法城內。此后,瘟疫經由難民和商人傳到意大利,不久席卷歐洲。
傳染病不僅危害人們的健康和生命,還使一些文明遭到滅頂之災。戴蒙德在《槍炮、病菌和鋼鐵》一書中指出,是傳染病而非武力征服了美洲。美洲的印第安人先后遭到天花、麻疹、傷寒斑疹、流感的傳染,死于這些瘟疫傳染的印第安人高達95%以上。戴蒙德認為,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歐洲人帶來的瘟疫摧毀了美洲地區的印第安文明。
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有1918年暴發的“西班牙流感”。這一流感的得名,并非說病毒源于西班牙,而是因為該國有約800萬人感染。最初,它暴發于1918年3月4日的美國堪薩斯州軍營,隨即傳播到西歐各國。
在1918年、1919年,共造成全球約10億人感染,死亡人口在2500萬至4000萬人之間。這場致死率較高的疫病,是人類歷史上第二致命的傳染病。某種程度上,它還導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提前結束。
對船上人員進行40天觀察,用來預防流行病傳染
在人類社會發展史上,疾病尤其是傳染病帶來了巨大的傷害。在有文字記載的世界歷史上,已經發生了十幾次重大瘟疫。20世紀以來,全球也有過數次重大疫情。其中,有四次被世界衛生組織給予確定,其間數億人感染、千萬人死亡。
在與疫病抗爭的過程中,人類探索總結了不少行之有效的辦法。比如,用隔離法抵御瘟疫的流行,就有數千年的歷史。下面,簡單作一些梳理和介紹。
西方“醫學之父”、古希臘醫學黃金時代締造者希波克拉底的“誓言”,在1948年被世界醫學協會采納為影響后世的《日內瓦誓言》。作為職業道德的圣典,其規范作用遠超醫學界,成為人類社會抑制人性之惡的一個重要道德規范。《希波克拉底誓言》最早提出“不傷害原則、為病人利益原則和保密原則”,是開創性的原則,也為疫情的隔離遏制提供了指引。
在伊斯蘭世界,阿拉伯文化的繁榮很大一部分體現在醫學的發達上。其中,最著名的是在今天敘利亞大馬士革建立的“隔離醫院”。公元706年,為了遏制麻風病等疾病的傳染,時任帝國皇帝瓦利德一世(阿拉伯帝國倭馬亞王朝第六代哈里發)在首都建立了第一所伊斯蘭醫院,并為麻風病患者設置專門病區。當時,這種“群體隔離”制度可以說是較為先進的。
“隔離”一詞最初是意大利語,意思是對船只及船上人員進行為期30天至40天的海上逗留觀察,以作為預防和遏制黑死病傳染的嚴格措施。歷經漫長的歷史時期和近代科學的實踐證明,“40日隔離期”對驗證、核實旅行者的健康狀況是有效的。
在隔離檢查制度確立的同時,歷史上首個真正意義上的“孤島隔離中心”——拉扎雷托也得以建立。當然,這一隔離中心主要是簡單的隔離防控,從技術含量上說并不是很高。
從大規模防御和遏制的標準來看,較為統一且行之有效的舉措始于1918年的“西班牙大流感”。當時,在疫情暴發期間,為遏制大規模地、迅速地傳播,相關國家采取了一個有效的措施——“非藥物干預”舉措。其具體內容包括:隔離患者和感染者,強制性關閉公共場所,提倡和執行良好的個人衛生行為和習慣,等等。
這些措施既有自上而下的強制性,又帶有非強制性的呼吁、倡導和宣傳,是符合應對疫情和社會發展實際的。
中國古代強調預防為主,提倡用中草藥消毒殺菌
對中國來說,與疫病的抗爭也是一段漫長的歷史,具體可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由最初的“隔窗而望”到有序的“隔離遏制”。
在中國,先秦時期就有隔離遏制疫病傳播的實踐記載,疬疫病疾中的“疬疫”就指的是傳染病。殷墟出土文物中,甲骨文字有“疾疫”“疾年”等字。可以推斷,上古時期已有傳染病方面的記載,甚至是應對防控的實踐。此外,各種文獻如《周禮》《呂氏春秋》中也有相關記述。
春秋時期,孔子探望得意門生顏回時,曾“隔窗而望病”。宋代朱熹等人認為,這是孔子因擔心傳染而特意讓自己與弟子處于隔離狀態,當然也可以認為是弟子主動與孔子隔離而望。
這種自我隔離的傳統一直流傳下來,《中國古代疫病流行年表》中就有不少隔離案例。例如,五代十國的后唐時期,湖北隨州與河南鄧州鬧瘟疫,許多人重度感染后為避免再傳給親人而緊閉房門,只在窗戶上開一小洞,以便傳遞飯菜和便桶。
清初,京城常鬧天花,朝廷嚴令“凡民間出痘者,移之四十里外,防傳染也”。順治帝還曾移駕到行宮,只讓太監送飯送炭,“惜薪司環公署五十丈,居人凡面光者(疑似患者),無論男女大小,俱逐出”。
第二,隔離中心及隔離制度逐步建立。
隔離的同時,防護理念也在同步發展。中國傳統醫學強調預防為主,講究個人衛生,提倡用中草藥進行消毒殺菌,并對衛生防疫進行了理論總結和實踐指導。例如,葛洪的《肘后方》主張祛除“氣疫”,里面就有六種針對空氣消毒的藥方。
值得一提的是,關于隔離觀察治療的明確記載在《漢書·平帝紀》中就有出現:“元始二年,旱蝗,民疾疫者,舍空邸第,為置醫藥。”這一“舍空邸第”,可以說是最早明確記載的“隔離醫院”。
南北朝時期,為了遏制疫病的傳播,隔離方式已成為正式推行的一種制度。距今1500年前,北魏太醫署“于閑敝處別立一館,使京畿內外疾病之徒,咸令居住”。南朝齊的“六疾館”更是為隔離遏制和防護而建立起來的專門機構,不僅收治患者,而且將病人與健康者進行有效隔離。
明末江南醫學家吳又可的《瘟疫論》,是中國首部傳染病學的專論。其防治觀點和救助方法包括:遮掩口鼻加以防護(可惜未能就此發明口罩);焚燒已死患者的尸體,避免傳播;對患者進行隔離,等等。第三,綜合性抗疫機制得到建立與完善。
古代抗疫機制在隋唐時期已基本成形。這一時期,醫學逐漸發展并走向繁榮,醫學、醫科、醫署、醫藥等空前發達。當時,為應對突發疫情,朝廷建立了三大應對機制:及時醫療,遏制傳染,賦稅減免。
至兩宋,這一“古代抗疫史的高光時刻”取得了更大發展,抗疫機制進一步完善。宋代超越隋唐的“太醫署”,設立更高規格的“太醫院”,并增設太醫局等醫療、醫學機構,日常多為朝廷服務,特殊時期翰林醫官則應詔赴疫情暴發地區巡視和防治。
此外,朝廷還設置惠民和劑局,在疫情暴發時對中草藥實行降價。眾多慈善機構,如宋代的安濟坊、居養院等,加上民間救助團體,在防止疫情的過程中共同發揮積極作用。
科學治疫才能戰勝病毒,公開透明才能安撫人心
19世紀前,人類對抗黑死病、鼠疫、天花、流感這類疫病采取了一定措施,但更多的時候只能聽天由命。個體能否存活下來,幾乎完全依賴“運氣”。
20世紀以來,人類終于逐步走出陰霾,在抗疫斗爭中越來越占據主動。結合世界經驗和中國實踐,主要啟示有以下三點:
第一,克服消極和被動狀態,積極預警與應對。
在這方面,既有失敗的教訓案例,也有成功的經驗。1952年,世界衛生組織創立“全球流感監測網絡”,隨后監測到1957年的“亞洲流感”(H2N2亞型),這是世界衛生組織監測到的第一次流感大流行。當年5月,世衛組織確認新型流感病毒后,即向全球各國預警。然而,當時新中國尚未加入這一組織。因此,從疫情發現到全球預警,時間延遲了兩個多月,導致了較高的死亡率。
2009年,甲型H1N1流感在世界衛生組織宣布后,中國政府第一時間確立由衛生部牽頭、33個部門參與的防控機制,采取了一系列應對措施:最初幾個月,通過系統隔離疑似患者及接觸者,對可能出現的輸入型病例進行防控,并擴大“哨點醫院”、強化實驗室網絡,加強主動監測;迅速完成疫苗研發,到年底前以“知情同意、自愿、免費”原則接種近5000萬例甲流疫苗;中國衛生部門及時與世衛組織和其他國家通報疫情,并在國內媒體上及時通報最新疫情……
第二,理性應對,科學為先。
2003年非典疫情的教訓之一,就是關于疫情信息的透明度和及時性發布的問題。當時,最初是五天通報一次疫情數據,引發了公眾的焦慮和恐慌情緒。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我們可以看到,疫情信息發布基本上是每天一次,遇到重要節點或事項甚至會臨時增加一次。
信息發布的公開透明,避免了各種恐慌情緒,讓各種謠言無法“滿天飛”,從而為防控工作提供了較好的社會環境和輿論氛圍支持。
總的來看,面對疫情,必須倡導科學和理性。只有科學治疫,才能真正戰勝病毒;只有公開透明,才能安撫人心。
第三,充分發揮制度優勢。
這一條啟示具有較強的“中國特色”。在此次應對新冠肺炎疫情中,很多人都談到制度優勢。制度優勢能發揮什么作用?我舉兩個例子:
新中國成立伊始,在黨中央的集中統一領導下,以北京和上海為中心,集中對“黃賭毒”進行整治和改造。短短數年,就徹底消滅了全國性的“黃賭毒”經營。這一偉大成就,獲得了包括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內的一致稱贊。
上世紀50年代,血吸蟲病疫情在一些區域暴發,對江南地區尤其是兩湖地區的農民傷害極大。在黨中央集中統一的領導、部署下,我們最終消滅了這一大疫病。1958年6月30日,《人民日報》向全世界宣告,血吸蟲病重點流行區域之一的江西省余江縣完全獲得新生。毛澤東同志為此特意撰寫了《送瘟神》詩。
充分發揮制度優勢,就要發揮黨的集中統一領導,嚴格落實中央各項部署,做到政令通暢,執行不走樣;就要發揮自上而下的決策執行力,責任到人,落實到人;就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依靠人民群眾,使病毒陷于“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唯有如此,才能堅定信心、同舟共濟、科學防治、精準施策,打贏這場疫情防控的人民戰爭。
當前,疫情防控正處于最吃勁的關鍵時期,依法科學有序防控至關重要。疫情防控越是到最吃勁的時候,越要堅持依法防控,在法治軌道上統籌推進各項防控工作,保障疫情防控工作順利開展。
編輯:董雨吉
關鍵詞:疫情 隔離 防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