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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來的家:流浪漢砸車窗盜竊 與“弟弟”草叢安家
兄弟倆開始同進同出。馬昊帶著亮亮去公園摘葡萄和梨,在樹蔭下吃水果打瞌睡;刮風的天氣去荒地里的垃圾堆,看著大風把塑料袋、垃圾和灰塵卷成一團,“龍卷風啊”,亮亮大喊;下雨天,他領著弟弟去草叢深處,那兒有被雨水打濕了翅膀的小鳥,撲騰撲騰地扇動翅膀,終于,鳥兒飛起來了,亮亮忍不住鼓掌。
正值夏日,馬昊的床安置在草叢深處的電房房頂,要抵達那里,需要在一段2.5米高的圍墻上行走幾十米。身高不到1米的亮亮說,自己一開始很害怕,踩著磚頭爬上圍墻,一步一步挪動,“快嚇死了,不敢往下看”。可眼前就是哥哥的家,咬著牙就走過去了,“多走幾回我就不怕了”。
獨自流浪的生活突然硬生生擠進來一個孩子,開銷成了讓馬昊頭疼的事。他帶上亮亮,往城中村的巷子里鉆,有人開門乘涼,有人支著麻將桌打牌,他們趁機渾水摸魚,小偷小摸。被抓住是常有的事,不過,對方瞧見瘦小的亮亮都會心疼一番,往往只批評幾句就放他們走了,連警也沒報。
馬昊后來坦承,自己是故意帶上亮亮的。“抓住了,弟弟不用負法律責任。別人還會同情我們。”
但連續(xù)的失敗消磨了他的意志。他從前常常饑一頓飽一頓,白天撿垃圾,夜里偷東西,不用為一個孩子的三餐發(fā)愁。他想離開,渭南本就只是他途中的一站。在亮亮最愛的滑梯前,他告知了亮亮這個消息。
馬昊被捕半年后,亮亮回到了曾經(jīng)的“家”。那里已被瓦礫和荒草覆蓋。
6歲的孩子撲到他身上又鬧又叫,“哥哥你不準走,你走了我再也不幫你買吃的了。”自從兄弟倆混在一起,買飯的活兒都派給了亮亮。
一天,馬昊悄悄地躲在了遠處的草叢里,“我就想看看他心里有沒有我”。亮亮在那兒左等右等也不見哥哥的蹤影,天快黑了,這個孩子終于爆發(fā)出哭聲,“哥哥,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啊。”
這個流浪漢心軟了。十幾年前,他的父母離婚,母親離開了榆林老家,收好行李走上山路。當年同樣只有6歲的馬昊就跟著母親后面,一路跑,一路哭喊。他求媽媽不要走,可直到最后,母親也沒有回頭。
他覺得,自己和亮亮兩個瘦小奔跑的身影一點點重合了。
不冷,哥哥每天晚上都抱著我,我們一起看星星,他還給我講故事
兄弟倆決定在草叢里安家。
垃圾和蚊蟲是他們的鄰居,兄弟倆雨天到附近廢棄的電房里過夜,夏日爬到房頂乘涼,冬天則用撿來的木板和塑料殼做床。
他們一起去垃圾堆里撿氣泡膜,比誰按出的聲響更大。靠近圍墻的地方有一片瓷磚拼成的空地,馬昊給弟弟買了輛遙控賽車,亮亮操縱著賽車躲過一塊塊磚頭,他就坐在不遠處陪著。
“他高興,我就高興。”接受訊問時,馬昊難得地抬起頭,他笑著告訴警察,“他(亮亮)說就喜歡跟我在一塊兒。”
亮亮很敏感地發(fā)覺,哥哥似乎變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哥哥突然啰嗦起來,他不再允許自己吃零食。以前,他玩滑梯和看龍卷風時總被催快點,因為哥哥要“趕時間”。后來,他把哥哥給的零用錢弄丟了,哥哥只說“丟就丟了,沒啥”,又塞給他幾十塊錢,順帶囑咐一句,“不能買垃圾食品”。
過去,哥哥一入夜就埋頭看手機,跟“四五百個人聊天”。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開始帶著亮亮遛彎,出門的時間往往是凌晨,街上空無一人,亮亮在前面跑,時不時停下腳步,回頭望望哥哥。馬昊在后面慢悠悠地走著,偶爾開口:“慢點。”
他們曾碰到酒醉的路人,對方?jīng)_著亮亮一通罵,后邊的馬昊聽見了,從路邊折下一根樹枝就沖了上去。這個身高只有1.6米出頭、駝著背畏畏縮縮的流浪漢沖到亮亮前面,嘴里罵罵咧咧的,一步也沒退。
亮亮很少回自己原本的家了。偶爾一次回去,都是為了更換充電寶。他的爺爺直言,孫子是一匹“小野馬”。他也曾經(jīng)出門找過,可賣廢品的人等著,自己又跛著腳,找著找著就疲了、乏了,“反正他早晚還會回來的。”
57歲的爺爺坦言,自己已“無能為力”。他給兒子打電話,說孫子天天夜不歸宿。他想讓對方每月寄錢,自己好帶著一家人回河南老家。可電話那頭的兒子只是沉默。許久,兒子才開口:“我真的沒有那個能力。”他組建家庭沒多久,小兒子剛出生,岳父岳母一家身體也不好。
“算了,算了。”電話斷了。亮亮和爸爸已經(jīng)3年沒見了。
腿疼發(fā)作時,亮亮爺爺會喝42度的白酒來“麻痹神經(jīng)”,他不敢去看病,全家人都指望著他,指望著每個月收廢品掙來的一兩千元過日子。他們在廢品收購站租的房子只有10平方米左右,老兩口、亮亮和亮亮的堂妹住在一張床上。逼仄的屋子終年不見陽光,老鼠從床邊跑過。
他不知道孫子在想什么。喝了酒后,他的脾氣很大,打罵孩子都沒有少過,“娃咋不體諒家里的難處呢?”
“孩子被迷住了。那個人有手機,不像我只有老年手機。”他很肯定地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亮亮離開家的原因,是手機。
盡管和亮亮的新“家”只隔了幾百米,但他從未踏入過那里。
編輯:周佳佳
關鍵詞:流浪漢 盜竊 草叢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