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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人全家福”幕后:動用4臺無人機 19位攝影師
祖先像上寫著“石舍始祖自成公像”,長須戴冠,生于南宋,從陜西黃陵,經山東青州樂安,落腳浙江嵊州石舍。
任朝錦在太公像前拜了拜,他的兒子也從杭州回來了。“他們很聽話的,回來就買營養品,年年買。”他比劃著身上的衣服,“都是兒媳婦買的,去年買了1000多塊錢的,鞋子300塊錢,上衣500塊錢,毛線衫400多塊錢。”他又拿出糊著油垢的保健品藥瓶,“魚油,兒媳婦給買的。”
任朝錦個子不高,保持著天然的樂觀。他一輩子都在石舍村種地,有幾年出去打工。“30多年前,勞動力不讓外流,一定要在家鄉搞建設,現在孩子們都跑遠了。”
他說年紀大了,改革開放了,分田了,自由了。但還是喜歡在家里,“歡喜干活就干活,家里安心一點。”他也不是沒動過繼續打工的念頭,只是人家一看身份證,60歲以上不要,“年紀大了,體力減少了,待不下去了,怕你生病。”
每次兒子回家,他都給準備一個大編織袋的蔬菜,“夏天帶夏天的菜,冬天有冬天的菜,省錢。”孩子們則買魚買肉帶回家。
為了趕上一早的儀式,一些歸鄉人凌晨2點就從上海、余姚出發,往家里趕。人們排著隊上香,場面聲勢浩大。有人抱著嬰兒,攥著兩只小手給祖先像作揖;有人穿著圍裙,呲著牙一直用手機對著畫像拍;也有穿著時髦大衣的年輕人匆匆拜過。
喜慶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村干部輪番上臺講話。舞臺的紅地毯卷了邊,話筒偶爾傳來刺耳的聲音,或者干脆掉線,臺下一直嗡嗡響著,聊天的聲音沒有停止過。
后來家譜被裝進箱子里,像寶藏一樣抬出來,還蓋上了紅蓋頭。凡是捐款5000元以上的,都能獲贈一套。
“藏寶箱”里總共有12冊包裝精致的家譜和一本村志,這套家譜是時隔81年后的續修。上一本家譜停止在民國24年(1935年),流傳下3本,有兩本在文革中被毀。
腰鼓隊和舞龍隊的表演一直持續到中午,隨后人們一路敲鑼打鼓走到村東頭的玄武巖下。一根根規則的六邊形條石組合成山體,像樹樁,像摞起來的一塊塊月餅,也像蜂窩。村領導辦公樓里貼著六邊形的村民笑臉墻。
玄武巖的含鐵量高,兩塊石頭撞擊,“鐺”一聲,像砸在鐵上。據說,這些玄武巖在公元2世紀已經存在,凝結后產生六方晶體節理,被風化形成六方柱狀。
巨石長出樹來,成了最自然的布景。幾代人在這里完成了維持生計的奇跡,掙扎著活下去,而且走完了生命的整個歷程。
關于“石舍村”村名的由來,有很多種傳說。但自765年前,第一個人兩手空空來到這塊土地的那刻算起,石舍村在能想見的日子里一直平淡無奇。
山路的起伏形成天然的合影梯步,越降越低,一直到了春天陽光照射著的粼粼河流為止。村民推測,也許當初建立村子的先輩,曾經站在這里,俯望下面盆地的綠色曠野,一面呼吸著清涼而甜蜜的空氣,認為這一切就很理想了。
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是誰?
決定修家譜是2014年9月8日,任團結日子記得清,那天也拍了一張全家福,人沒這么多,在文化禮堂前面,站了四排。人們穿著夏裝,汗涔涔的,老農戶干脆光著膀子,翹著穿勞保褲子的泥褲腿,歪頭抽煙。有3個人沒趕上合影,被后期補上。
“你知道你爺爺叫什么嗎?你知道你太公叫什么嗎?”
對于這兩個問題的疑惑是促成重修家譜的直接原因。“很多年輕的答不上來。”任團結說,“我想把歷史記下來,看每家每戶的后代怎么樣。”
“生養之地人皆傾情,家鄉故土,乃漫長人生的一站,亦是習練人生的初級舞臺和熔爐”,“盛世修譜,旺地修志”,“不管走向什么地方,只要有一部村志在,村莊的根已經留住。”家譜和村志中寫道。
支持修譜的村民則用了更直白的表達:“一個小小的老百姓,你的名字只有家譜里有記載。再過幾十年、幾百年,你的子孫后代能看到。”
當然也有人不理解,“年紀輕的,或者生了女兒的,‘修不修家譜跟我沒關系’”。
為了收集資料,任團結和家譜修訂委員會成員,去一戶人家找了11次。他們帶著表格,讓每一個能找到的任氏后代填寫,全家成員的出生年、月、日、時辰;歷代媳婦的老家地址、父親姓名;歷代女兒的出嫁地址、女婿和公公姓名;已故親人的死亡時間、墓地名稱、方位,甚至朝向。
他們先是電話打過去,許多人不理不睬;再給人寄掛號信,郵票花了八百塊錢;再不行就上門去找。“光打電話不行,對方很容易敷衍,得見面,人和人之間有親密感。”
農忙時不搞,要等到中午、晚上,村里人得閑時再調查。
有時只知道一個名字和原來的地址,到那兒一看,地址換掉了。任團結拿著市里開的介紹信,再去當地公安局找新的地址。
有次,找到紹興的一個村子,在村口打聽姓任的幾戶人家。一見面,報上了對方爸爸、爺爺的名字。他30多年沒有回過石舍,很小的時候同爸爸來過一次,放在籮筐里挑著。只記得村里柿子樹多,要坐渡船過去,走路還得走10個小時。
“看到我們眼淚都流下來了。”任團結說,對方非要拉著他們吃飯,他們死活不肯,“最后到村口買了幾瓶飲料給我們。”
拍全家福那天,文化禮堂前開了70桌酒席,招待的都是這樣回家的外地人。任團結忙前忙后,腳上磨出大泡,晚上回去看手機一共走了3萬多步。
這里的小孩從小學越劇,春晚上聽到家鄉戲會覺得驕傲。50歲上下的人,但凡電視里出現姓任的,心里就挺高興。有人路過安徽蚌埠,聽說有個村子也有很多同姓人,相距50多公里,也一定要過去見見。
七成人都在縣城買了房,不然孩子結不了婚
最遠道而來的,要屬任偉永。他西裝上衣口袋里插了朵紅花,用家鄉話站在臺上發言。唱戲的丑角送他一個元寶,他回了一個大紅包。
他今年40多歲了,21歲初到上海,做油漆工,熬了8年,東拼西湊了50萬元開始做土建工程,自此發跡。開始給村里大大小小的工程捐錢,因此也在家譜中享有登上照片的權利。
村里最好的房子是他家的。對著文化禮堂,在屋里就能聽見做戲的聲音。建造三層小樓總共花了150萬元,屋里裝上了中央空調,65寸的電視,“家具都是從廣州運來的。”任偉永的父親任廷鈺喜滋滋地帶人參觀新家,他穿著燈籠絨褲子和沖鋒衣,比村里其他老頭的腰板更直一些。
“現在有攀比了。”村里人說,這家蓋了房子,那家就要蓋更好的,再后來就要搬到縣城里,“七成人都在縣城買了房,不然孩子結不了婚。”
編輯:周佳佳
關鍵詞:500人全家福 4臺無人機 19位攝影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