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1993年，盧嘉錫疾呼保衛稀土

盧嘉錫（中）率考察咨詢組在考察途中合影，右一為本文作者。

　　中央領導同志曾有言：中東有石油，中國有稀土，一定要把稀土搞上去。

　　1993年7月，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中國農工民主黨中央主席的盧嘉錫率農工民主黨中央考察咨詢組來到包頭，考察稀土產業，并對中國稀土產業的發展提出了很多意見和建議，當時的很多意見和建議今天已經成為我們的共識。

　　在稀土已經成為國際經濟戰略物資之際，回顧當年的那次考察咨詢活動，可以看出專家們的戰略眼光。

　　本文作者是考察咨詢組成員。

　　1993年7月，應內蒙古自治區人民政府之邀，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中國農工民主黨中央主席盧嘉錫率農工民主黨中央考察咨詢組來到包頭，考察稀土產業。當時，我國稀土的工業儲量占世界總量的80%，包頭的稀土工業儲量占我國的95%，大力發展包頭的稀土工業，不僅對包頭和內蒙古具有戰略意義，而且對于推動全國的技術進步和經濟發展具有戰略意義。

　　與“老友”相逢

　　考察咨詢組首先來到包頭稀土研究院。

　　作為化學家，盧嘉錫來這里仿佛回到自己的實驗室與“老友”相逢，一切都是那么親切。他邊看邊說：1933年秋我在大學四年級時就與稀土結下緣。幾年后到倫敦留學，我的導師薩格登博士又正在研究稀土化合物的磁性。在英國搞到一點稀土很不容易，他每天早上手提十幾個試管，每個試管裝一點點稀土，像寶貝似的，哪像我們這么多。在我們中國，稀土并不稀，合理開發，會像中東擁有石油那樣，成為我們的一大優勢。

　　看到介紹稀土的元素周期表，盧嘉錫指著序數71的镥（LU）笑道：這個“镥”跟我這個“盧”同音，有的熟人聽信笑話，還以為是我發現的。可惜它在我出生前就已經被人發現了，出生恨晚啊。說得大家笑起來了。

　　他看到這個研究院得到的“國家級進出口稀土產品商檢單位”的“認可證書”，又聽說單一稀土的純度可以達到5個“9”甚至6個“9”，高興地說：這個很不容易，過去連一個“9”都做不出來，稀土的檢測更是大問題，現在能達到這個水平，可見我們的研究能力已相當不錯。

　　他指著一個深顏色的試管說：這里是釹吧，釹的顏色深。在旁邊的稀土專家倪嘉纘教授說，釹鐵硼是很好的稀土永磁材料，我國研制出來的時間大致與國外差不多，而且能大批生產，可是人家先申請了專利，我們只好用巨金買人家的專利使用權。盧老聽了扼腕道：釤鐵氮的情況也很可惜，當時如果我們加強基礎研究、加強高新技術研究，這些稀土新材料本可由我們先做出來，讓人家買我們的專利使用權，現在卻要被人家卡幾十年。

　　休息時，倪教授向我們介紹說，第三代稀土永磁材料釹鐵硼仍有缺點，北京大學物理系楊應昌教授上世紀80年代就著手研究第四代稀土永磁材料，取得很重要的進展。后來他的研究生到國外的研究集體中繼續這項研究，尋到了釤鐵氮化合物，首先發表論文并申請了專利，于是這第四代稀土永磁材料的專利權又不屬于我們。

　　根據盧老的意見，農工民主黨中央委員會向國務院遞送了考察咨詢報告，建議強化國家對稀土工業的組織領導和宏觀調控；建議國家加速發展稀土的高新技術產業，增加對稀土新材料和新技術的科研投入，努力形成稀土產品的深度加工系列，動員和組織全國的稀土科研力量聯合起米，努力辦好包頭稀土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盡快改變目前主要出賣稀土初級產品的局面。

　　“自相殘殺”的市場

　　當時,中國稀土產業還面臨“兄弟鬩于墻”的威脅。

　　前幾年，稀土的開采一哄而起，中小規模的冶煉廠失控，產量超過國內外市場需求，又多頭出口，互相競爭壓價，擾亂了我國的外銷市場，如單一稀土價格從1988年每噸12萬美元，降至1991年的3.255萬美元，形成了賠本外銷的局面，盧老痛心地說這是“自相殘殺”！

　　日本沒有稀土礦，所需稀土全部依賴進口，九成來自中國，已廉價從中國購買、儲備了能用100-300年的稀土，并不急于使用，而是存于海底，以應對未來能源之需。美國由于其自身的需求，稀土消費和氟碳鈰礦產量一度居世界第一，上個世紀80年代初，隨著中國稀土出口量的加大，美國“戰略礦物原料特別工作組”以總統的名義，向國會提交了一份長達33頁的報告指出：必須加強稀土儲備。當時稀土儲量居全球第二位的美國，逐漸減少直至停止開采本國資源，封存了國內最大的稀土礦芒廷帕斯礦，轉而每年從中國大量進口。

　　為此，在農工黨中央的報告之外，盧嘉錫以自己名義單獨給當時的中央領導打報告，專門“就發展我國稀土工業問題提出看法”：對稀土礦的開采過熱，中小規模稀土冶煉廠建設過多，宏觀失控。國家對稀土產業要加強宏觀調控和政策引導，由統一的領導機構加強組織領導，及時研究情況，制定政策，協調發展，把資源優勢轉化為技術優勢、經濟優勢，為盡快建成世界稀土強國而努力奮斗！

　　產業聯合，統一對外

　　考察咨詢組還了解到，內蒙古的同志總結了過去的教訓，認識到要發展我國的稀土工業，必須走聯合的道路，并成立了包頭鋼鐵稀土工業集團，把內蒙古和甘肅的大稀土廠按經濟規律聯合起來，在集團內部逐步實行“產供銷人財物”六統一的管理體制，確定產品的最低限價，統一對外，使稀土產品的價格回升到合理水平。當時氯化稀土已從每噸5000元左右回升到7700元，基本扭轉了賠本外銷的局面。

　　盧嘉錫感到，在國內經濟生活中，見到某種生產有利可圖就一哄而起，出現過熱和過剩，然后“自相殘殺”，轉產倒閉，造成國家損失的情況，在不同產業屢屢出現，不限于稀土產業。包頭鋼鐵稀土集團的做法，為我們如何建立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提供了新經驗，值得重視，值得認真總結和推廣。特別是南方的稀土企業應當汲取包頭的經驗，遵循市場經濟的規律成立企業集團，加快聯合步伐，以提高整體經濟效益和在國際上的競爭能力，使我國的稀土工業走上健康發展的大道。

　　后來的事實證明，盧嘉錫是很有遠見的。由于我國盲目、無序、大規模地開采和出口稀土，加上違法分子大量地偷采和走私，產生了許多問題，如環境嚴重污染、資源嚴重破壞、價格被外資操縱等等。中國不僅沒有從寶貴的稀土資源中獲得應有的利益，反而付出沉重的環境和資源代價。浸取礦石用的濃酸、開采伴生的放射性元素、制造的有害有毒氣體液體……從開采到冶煉的整個過程都伴隨著嚴重污染，這些污染甚至直接威脅著地下水安全，危及人體健康。而且開采還可能帶來山體松動、滑坡等問題。

　　在嚴酷的現實面前，中國商務部借鑒美國在上個世紀80年代采取的辦法，在2010年采取斷然措施：削減稀土出口配額及產量，保護我國的稀土資源和環境。這項舉措本來是主權國自己的事，美日等國卻在2012年3月13日向世貿組織起訴我國的舉措。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本文作者李漢秋系第七、八、九、十屆全國政協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