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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藝作品反哺設計
剛剛落下帷幕的“設計上海”展覽上,大批手工藝作品集體亮相成了最大亮點
陳琳
[ “手工藝的作品對現代人來說,是一種獨一無二的記憶,一種情感的紐帶。一件手工家具可以串起一個家族幾代人的回憶。” ]
曾經需要現代設計拯救的手工藝,如今卻扮演了“反哺者”的角色,正在源源不斷為設計師提供靈感養料?這并非天方夜譚。
在剛落下帷幕的“設計上海”展覽上,大批手工藝作品集體亮相成了展覽中的最大亮點。無論是首次登陸中國的《Wallpaper》手工展帶來的多件設計師手工定制作品,還是老而彌堅的75歲定制家具設計師約翰·梅科皮斯(John Makepeace)純手工鑲嵌而成的斑馬柜,抑或是1999年才成立的Scabetti工作室拿來的魚群燈,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網友戲稱自己的觀后感為“斑馬在吃草,魚兒繞燈游”。顯然,這些由手工打造的設計作品,直白折射出設計師腦海中天馬行空般想象力,要比拘泥于流水線上大規模制造要求的普通設計有趣得多。
其實,不止“設計上海”,近幾年來在《Wallpaper》等設計媒體的推波助瀾下,在巴黎和米蘭家具展上,曾經式微的手工藝突然成為眾多設計師趨之若鶩的元素。在某種程度上,手工藝似乎開始重新左右現代設計的走向。
“設計師們被流水線束縛太久了,以至于他們中的很多人幾乎忘了手的溫度、時間沉淀對設計的重要性。”《Wallpaper》雜志主編托尼·錢伯斯(Tony Chambers)坦言,現代工業化的生產方式讓設計的數量由過剩走向泛濫,而模式化、程序化的思維和工作方式卻在逐漸抽干設計師們的靈感和激情。“那些從流水線走來的設計總有諸多相似之處,而真正能讓我過目不忘的幾乎都是飽含溫度與情感的手工藝設計之作。”手工藝與設計之間的關系,正在發生微妙的逆轉。
設計已死?
對現代流程化設計方式出言貶斥的,托尼·錢伯斯并非第一個。就在幾年前,法國設計師菲利普·斯達克(Philippe Starck)和荷蘭設計師馬瑟·旺達斯(Marcel Wanders),幾乎同時打出了“設計已死”的旗號。這兩名高產的設計師,都是業內“炙手可熱”的明星人物,借助流水線的制造能力,他們的作品走進了千家萬戶。雖然在商業上取得了巨大成功,但菲利普卻堅持認為,為了迎合商業化的設計工作方式和生產方式,設計師的創造能力被極大抑制了。“從概念醞釀到產品完成,本該控制整個過程的設計師,面對強勢的工業流水線,如今成了一枚螺絲釘。他只能狹隘地控制某一部分,甚至只是設計的某一部分,即使對材料、工藝知之甚少,也不妨礙他的工作。這樣的設計師,無法在工作中積累經驗,恐怕只能炮制無關生活痛癢的物品。”
菲利普的批評在業內引起過強烈的共鳴。“已經沒有新東西能被設計出來了。”馬瑟在自己的網站上打出的標語,被外界視為對菲利普觀點的應和。通常,為了將產品送上流水線進行量產,充滿理想的設計師們不得不做出巨大的妥協和讓步,對自己的作品“痛下殺手”,刪去那些精美卻不方便用機器迅速制造成型的細節。比如,德國設計師康斯坦丁·格里格(Konstantin Grcic),為了將Chair One送上Magis的流水線,花費三年對模型進行推敲和精簡。結果,Magis工廠的流水線上每8分鐘就能制造出一把Chair One座椅。但馬瑟認為,這把行銷世界的鋼鐵坐具對他來說太過“冰冷”。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可以將修改的過程稱為‘完善’。但別忘了,機器都有固定的模式,你是在舍棄豐富的情感和智慧,削足適履,滿足它的要求。別指望和它們進行什么心靈對話。”藝術家出身的馬瑟,嘗試創立手工限量版系列,來抵御流水線生產對自己設計理念和作品的“侵蝕”。外形簡潔,但內部有著繁復的鏤空構造的邦邦金椅(Bon Bon Gold Chair)、金結椅(Golden Knotted Chair),就是他用雕塑手法純手工打造的。馬瑟半開玩笑說:“我用了‘低科技’的方式對待高科技材料,對它們來說可能不公平。不過,我的個性和創意都通過雙手傳遞給了這些材料。”
就連喜歡當眾展示制造某件產品機械設備的英國設計師湯姆·迪克森(Tom Dixon),現在也一改對手工藝的漠視態度。去年4月,他應邀前往中國內蒙古,在當地尋找代代相傳的制作皮革用品的手藝。“這段經歷對我影響很深。信息量太大,我得消化一下。大概兩三年內,我會把這些手藝融入到我的設計之中。”說這番話的同時,湯姆已經悄悄把手機鈴聲換成了一曲他在現場翻錄的蒙古民謠。
“手工藝的作品對現代人來說,是一種獨一無二的記憶,一種情感的紐帶。一件手工家具可以串起一個家族幾代人的回憶。”“設計上海”展會設計總監、知名策展人羅斯·艾爾文(Ross Urwin)表示,他之所以在展覽上引入大量手工藝設計,是因為他發現一部分中國人開始重視手工藝的傳承和紐帶作用。“藝術感、經得起時間考驗、為人度身定制,這些因素讓手工藝產品更容易激起購買欲,而大量可復制的設計已經讓一部分人感到膩味了。”
事實上,早在兩個世紀之前,英國設計大師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在參觀倫敦世博會后,意識到工業化大規模生產在塑造人類生活美學方面的局限性。而承載了藝術和技術雙重意義的手工藝,則被他視為保持生活美感的“救命稻草”。同時,莫里斯也堅信,憑借嫻熟精湛的手藝,工匠們勢必能為大眾制造精美的日常生活器物。于是,一場轟轟烈烈、對后世影響深遠的新工藝美術運動就此展開。而現在,歷史仿佛又回到了兩百年前的原點。
價格挑戰極限
“雖然現代大規模制造的設計比兩百多年前美觀了很多,精致程度也不可同日而語,但技術和藝術美感分離的現象依舊存在。”Scabetti工作室創始人之一的弗蘭西斯·伯樂穆勒(Frances Bromley),因為厭惡流水線束縛自己的想象力而投身到手工藝設計中。在“設計上海”上展示的魚群燈,就是他們花費數月打磨鍍金材料的成果。整個魚群仿佛圍繞著燈光緩緩游動。再走近仔細看,每一條魚的大小、朝向、紋路都不相同。“要做到逼真,我們要悉心制作打磨每一條魚。用工業制造產品的設計師不會有這么大的耐心。”弗蘭西斯說。
“以手工藝方式設計作品的最大樂趣,在于你永遠會自發自動去探索事物的極限。”每年8月份,《Wallpaper》都會出版一期手工藝設計特刊。去年,麥克·阿涅西斯塔(Michael Anastassiades)受邀參與《Wallpaper》的項目。他在石材工匠的幫助下,將切割大理石打磨制作成卷曲、透薄的薯片形狀,在業界引起了小小轟動。“通過這個項目,我對大理石和它的加工有了更深入的了解。”麥克表示,之后,他會繼續利用大理石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作品。“以手工藝挑戰自己的設計極限,也包含了設計師對使用者的一番誠意。”
但問題是,當手工藝成為“反哺”設計的利器,普通大眾真的能接受設計師如此厚重的誠意嗎?恐怕不能。比如,手工藝家具設計“行尊”梅科皮斯,其作品是博物館、拍賣行以及私人收藏家家中的常客。比如,“設計上海”展覽中還有一把醒目的蜈蚣(shongololo)凳,向上巧妙翻轉的椅角和密集的腿凳,讓這張凳子看上像極了因為驚慌失措正在奮力奔逃的蜈蚣。雖然設計本身妙趣橫生,但設計師為這款全球限量僅8條的凳子,開出18萬元天價還是讓大部分參觀者誠惶誠恐,甚至連上前坐一坐,體驗一把都感到腿軟。
其實,“設計上海”不是特例。國內原創設計品牌“上下”,為了讓四川精細的竹編工藝重返日常生活,請當地匠人為薄瓷茶器編織防燙層。細密的竹編固然為茶具披上了精美外衣。但由于師傅一個月只能編織一套茶具的防燙層,整套茶具的售價高達2萬元。而以金粉作為裝飾的限量版,價格則是8萬元人民幣。顯然,這是普通消費者難以承受的。
就在“設計上海”展覽中,普通大眾以腳投票,表達了他們對手工藝設計和工業化設計產品的態度。展覽的后期正逢雙休日,前來參觀的都是普通觀眾。他們對以高價格、高姿態參與展覽,僅在展位放少量樣品的手工藝家具品牌,幾乎都是走馬觀花,獵奇心理得到滿足,略停頓一下就換下一個展位。反倒是另一些像Alessi工業化設計產品的展位前,時不時就有人群大排長龍。觀眾在這些展位上逗留的時間超過20分鐘。羅斯表示,這種情況也很正常。手工藝的設計師都是為懂得欣賞的客戶定制能夠傳世的器具。“就目前來看,對大眾的生活需求而言,大規模工業化生產的設計,在產品的數量、品類的全面度,以及價格方面都占有極大的優勢。”
歷史總是如此的相似。就在兩百年前,工藝美術運動發展的后期,莫里斯本人開始反思這條以手工藝將藝術、設計結合在一起的道路是否可行。根本的原因在于,他發現自己設計的那些家具與掛毯的價格之高,讓彼時生活達到富足的廣大中產階級也根本無法承受。這已經遠遠背離了之前他發起這場設計革命的初衷。
“不能與人分享,那便失去意義,莫里斯當時是這么認為的。但我卻覺得,手工藝對設計的‘反哺’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先影響到一小部分人,最后才會向大眾慢慢滲透。”羅斯認為,“價格雖然是手工藝與大眾之間難以彌合的斷層,但當兩者接觸的機會多了,說不定就有聰明的設計師通過繁復觀察,從中發現新的機會,為手工藝與現代設計結合尋找一種更親民的解決方案。”
《Wallpaper》雜志主編托尼·錢伯斯
“那些從流水線走來的設計總有諸多相似之處,而真正能讓我過目不忘的幾乎都是飽含溫度與情感的手工藝設計之作。”
法國設計師菲利普·斯達克
“從概念醞釀到產品完成,本該控制整個過程的設計師,面對強勢的工業流水線,如今成了一枚螺絲釘。他只能狹隘地控制某一部分,甚至只是設計的某一部分。”
荷蘭設計師馬瑟·旺達斯
“機器都有固定的模式,別指望和它們進行什么心靈對話。”
“設計上海”展會設計總監、知名策展人羅斯·艾爾文
“手工藝對設計的‘反哺’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先影響到一小部分人,最后才會向大眾慢慢滲透。”
編輯:付裕
關鍵詞:設計 手工藝 設計師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