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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要有“丈夫氣”
何為“丈夫氣”?即是有大丈夫的氣概。孟子有言:“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丈夫氣”,即是有使命、有責任、有擔當、有毅力、不忸怩、不矯飾。書法的“丈夫氣”,則是融書卷氣、金石氣、士大夫氣、雄健氣于一體的陽剛博大的精神氣質,是書法雄健、雄強之氣的一種擬人化表達。這其中,書卷氣尤為重要,沒有書卷氣的“丈夫氣”,常是一種狂怪之氣、粗鄙之氣和莽夫之氣,去書法之本質遠矣。
“丈夫氣”是書法的大格局、大氣象、大境界的精神表征,不是逞強使氣、矯揉造作,也不是粗鄙狂怪、嘩眾取寵。倡導書法的“丈夫氣”,并不是說書法只能是男兒所為,也不是大男子主義,即使是女性書法,也可以具備此種氣質。現代著名女書家游壽、蕭嫻,碑學功力深湛,渾樸雄健,其書法便深具“丈夫氣”。
客觀來講,書法之美并無優劣之分,有陽剛雄強之美,也有陰柔妍媚之美。陽剛雄強,好比黃鐘大呂、金鼓雷鳴,是一種壯美;陰柔妍媚,好比江南小調、絲竹管弦,是一種優美。這是藝術之美的兩極。然而,陰柔妍媚之美雖是書法的一種氣質,當代書法藝術卻不能僅停留于此,因為一個偉大時代的書風,絕不能缺少昂揚的精神氣度。
磅礴渾樸的摩崖“三頌”,線條奔放的章草簡牘,盤曲繁復的瓦當書法,半篆半隸、華美典雅的漢碑額書法以及樸茂直率、不事雕琢的工匠之作——漢石闕書法和漢磚書法,共同筑就了漢代開張爛漫、雄強大氣的藝術風格。單就漢代草書而言,其形態豐富多樣,僅簡牘書上的草書形態,就有幾十種之多。居延漢簡和敦煌漢簡中的書法,往往是篆書、隸書、章草、八分、真書等多種書體的結合與雜糅,率性而為,熱烈奔放,從中能夠讀出書寫者自由瀟灑、一瀉千里的情感狀態。在書寫者那里,似乎沒有了規矩,沒有了束縛。不過,這并非真沒了規矩,而是精神氣質上拋棄了規矩,藝術表現上逾越了規矩。我們經常會看到漢簡書法、石刻書法上的長撇大捺或最末一長豎筆,猶如晴空霹靂,轟然一聲,急促直下,劃破長空,震撼人心!要知道,這種藝術精神,并非出自文人貴族之手,而往往出自普通書吏。可見,在漢代,任何一個階層,只要稍識字者,包括女性和一般工匠,都不乏強烈的書法藝術表達沖動,這是其有別于其他朝代之處。故此,康有為才盛贊漢人之“分”,并在其書學名著《廣藝舟雙楫》中專辟“本漢”篇,闡述漢代的“八分”氣象。
漢代之后,從曹魏到西晉到十六國時期,再到北魏、北齊、北周,書法藝術幾乎都表現為一種陽剛偉岸之象,可謂“丈夫氣”十足。東晉書法則為之一變,開啟了一種南朝風雅,其雄豪之氣稍遜于漢魏八分。唐人崇尚雄強陽剛,但總體而言,已逐步走向定型化和規范化,缺少一點率性、爛漫的藝術氣質。
清代碑學促生了金石書風。書法的金石氣拓寬了筆墨與宣紙的關系,將視野轉向更廣闊的書寫材質,即兩晉以前的書寫載體——甲骨、碑石和竹木等硬質書寫材料,使書法呈現出陽剛之美,書法審美產生巨大變革。碑學固可以救帖學妍媚之弊,然仍需以帖學之妍雅救碑學粗鄙之弊。
書法審美總是在一種正反合的歷史軌跡中前行,但不論如何發展,書法的“丈夫氣”不可或缺。每個時代的精神面貌都體現在這一時代的主流書風之中。當今時代是一個社會變革的偉大時代,需要一種大丈夫的擔當精神,尤應倡導陽剛大氣、與時代精神相符的書風。
《 人民日報 》( 2019年03月24日 08 版)
編輯:楊嵐
關鍵詞:書法 丈夫氣 氣質 精神 陽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