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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鎮戲劇節 古鎮的另一種形式
烏鎮戲劇節的快與慢
烏鎮戲劇節雖然年輕,如今早已名聲在外,成為了眾多戲劇愛好者的節日盛典。但面對聲譽和贊嘆,戲劇節的創始人之一賴聲川說,他仍然希望腳步慢一點
中國新聞周刊記者/李行
10月18日晚間的烏鎮大劇院內,演員黃磊和導演孟京輝在臺上講段子,臺下滿是媒體和應邀來演出的各國戲劇演員。
“因為我們這個(戲劇)節特別窮,所以沒錢請主持人,我就當免費主持人了。也沒錢請翻譯,那就請賴聲川導演上來給大家翻譯吧。”黃磊打趣著請賴聲川上臺。
簡單的寒暄后,第6屆烏鎮戲劇節鳴鑼開幕。
開幕大戲是孟京輝改編自老舍的經典話劇《茶館》,這位“先鋒導演”在太歲頭上動土,原本兩個多小時的話劇被他擴展到三個多小時。
大幕徐徐拉升,幾十個演員身著白衫黑褲,錯落有致地端坐臺前,口中振振有詞。文章飾演的掌柜接連幾句“莫談國事”后,觀眾注意到,演員身后,舞臺中央被一個巨大的滾輪占滿。
滾輪是生冷的鋼鐵結構,演員站在滾輪中間的長方體空間中顯出“高高在上”的渺小。
一開始看到孟京輝排演《茶館》時,就有觀眾疑惑,以“先鋒戲劇導演”為標簽的孟京輝要回歸傳統嗎?但他們顯然多慮了。孟京輝沒變,他加入了麥當勞、骷髏影像等道具來解構經典。
有小部分人看到一半就離場。“有人看完一臉迷茫,但我非常喜歡、震動,看完還特別哀傷。”黃磊對媒體表示,他在演出結束后找到孟京輝擁抱了一分鐘,“我覺得這是孟京輝的一次飛躍。這個戲就是愛的人非常愛,要是喜歡老《茶館》的,就沒法聊”。
在德國著名劇場藝術學家雷曼看來,孟京輝版的《茶館》是一次對經典的成功改編,它不僅保留了很多老舍原作文本的原汁原味,也為老舍的經典文本帶來了新的生命力。
作為今年戲劇節的藝術總監,也許是受愛丁堡戲劇節、阿維尼翁戲劇節等著名戲劇節的影響,孟京輝邀請了更多的實驗戲劇前來演出。
“經典醒來時”單元里,有《等待戈多》《皆大喜歡》《小王子》《櫻桃園》等經典戲劇都被重新改編。
雷曼認為,此類改編并不意味著對原作品不尊重。經典文本往往年代久遠,擁有當下觀眾所難以代入的語境,因此會給人以距離感,而戲劇用當代的手法重新呈現經典原作,能夠使其與觀眾產生更好的聯系。
“先鋒實驗作品負責開拓戲劇的邊界。戲劇節不應僅僅滿足于吸引今天的觀眾,同時也要為明天的觀眾探索新的東西,哪怕暫時無法被接受。”雷曼說。
“好像突然間離戲劇那么近了。”
蚌灣劇場內,劉婷躺在兩條長凳拼成的“病床”上,她飾演一位身患阿爾茲海默癥的母親,彌留之際,兩位黑白小鬼前來索命。母親不從,一定要見到女兒、交待好后事后才肯閉眼。
一場探討親情關系的好戲在人鬼之間陰陽兩界展開,短短30分鐘,竟讓有些觀眾感動落淚。
這是導演劉婷帶著短劇《哀鳥鳴》第一次參加烏鎮戲劇節的青年競演板塊,她本職工作是武漢一家高校的戲劇專業老師。
從上海戲劇學院畢業后,她回到武漢老家,過上了教書的安穩日子。但對戲劇的熱愛一直沒有放下,直到前年到烏鎮游玩,她趕上了烏鎮戲劇節。看到了莫斯科藝術劇院等名團在烏鎮的演出,也發現了青年競演——這個為青年戲劇人準備的戲劇舞臺。
回到學校,她就攛掇教音樂、劇作的老師以及學生排練作品。“起初就是玩玩兒,根本沒想到能被選中來這里參加競演。”劉婷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來到烏鎮,18個競演小劇團入住水巷驛,之后他們就開始各自找地方排練。只有用餐時,競演團隊之間才有碰面,互相聊幾句彼此的作品內容。
第一場競演結束后,有東北的一個小劇場負責人就找到了劉婷團隊,希望以后有機會邀請他們到那邊演出。“雖然學戲劇,但總覺得戲劇離自己很遙遠。這次來到烏鎮,看到有那么多觀眾喜歡我們的戲,還有人邀請我們演出,感覺很夢幻。好像突然間離戲劇那么近了。”劉婷說。
她的這種想法并不少見。作為青年競演評委的李博最初帶著作品《嘀嗒》來參加青年競演時也有此感受。連續三年,他都入選青年競演,最終憑借在作品《描紅》中的優異表現獲得“最佳個人表現獎”。
戲劇節創始人之一黃磊非常看重青年競演單元,“它就像我們播撒出的一粒種子,或許幾年后會開出小花。”事實也正是如此,毛爾南導演的《跳墻》獲得第二屆最佳戲劇獎后,次年便參加了法國阿維尼翁戲劇節。獲得最佳戲劇獎的作品《嘎瑪》還出版了圖書。
“烏鎮戲劇節是理想主義的種子。”
烏鎮西柵景區秀水廊28號,是“似水年華”酒吧的地址。很多文藝中年都會來到這里打卡,追憶青春,他們都是看著黃磊在這里拍攝的《追憶似水年華》長大的。
拍攝電視劇那年,黃磊結識了烏鎮景區的設計師兼文化烏鎮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陳向宏。當時烏鎮景區剛開放一年,兩人生發了烏鎮戲劇節的最初構想,隨著賴聲川、孟京輝作為創始人加入,戲劇節開始落地。
“其實對我們這些發起人來說,不僅僅是6年,已經有了10年,從籌備開始,只烏鎮大劇院就建了3年。與其說烏鎮選擇了戲劇,不如說戲劇選擇了烏鎮,我更想說是時代選擇了烏鎮。”陳向宏說。
現今建造的7個劇場各有特色。有在原是甲魚塘的水面上建造的水劇場,有根據老建筑改造的沈家戲園,還有舊劇院翻新的國樂劇院。陳向宏對這些建筑的細節了然于心,甚至只看游客拍的照片就能講出具體位置。
從第一屆開始,烏鎮戲劇節就設置了特邀劇目、青年競演、嘉年華、小鎮對話等單元。
特邀劇目單元每年從世界范圍內邀請經典作品來到烏鎮,讓觀眾零距離欣賞國內外名作。迄今為止,已經有俄羅斯久負盛名的瓦赫坦戈夫劇院排演的《葉普根尼·奧涅金》、歐洲戲劇大師尤金諾·芭芭編劇和導演的《鯨魚骨骸內》、蘇黎世國家劇院制作的《物理學家》等經典作品來到這里演出。
今年,還有日本戲劇大師鈴木忠志的《北國之春》、金士杰導演兼編劇的《演員實驗教室》、德國塔利亞劇院的《黑暗中的舞者》等劇作到場,門票都在10分鐘內被搶空。
“這四個單元其實是一體的,是四根柱。如果我們一直在做特邀劇目,而且做得越來越好,但是我們青年競演扶持不起來,這是失敗的。反過來,如果競演可以培養出更多的人才,但是邀請不到很好的戲,也不行。如果這些大師、劇團來了,我們抓不到他們到現場去討論戲劇、人生,會很遺憾。其實愛丁堡、阿維尼翁都不是我們的目的,像嘉年華這種每天一百場的室外表演很重要,我們想讓戲劇離觀眾更近。”賴聲川說。
今年的青年競演共收到1010份注冊信息,400余份有效資料,數量遠遠高于往屆,報名遍及32個省份。
這一組數據讓黃磊感到欣慰。
記得第一年烏鎮戲劇節時,他站在似水年華酒吧門口,跟一位參加青年競演的演員聊天。演員喝醉了,跟他坦露心扉。“他說我之前本就不想再干這行了,我想改行,我覺得沒啥希望。但是我們這次參加戲劇節比賽,雖然沒到決賽圈,可是我們覺得充滿了希望,我想繼續做下去。”黃磊對媒體說。
這種被烏鎮重新點燃戲劇夢想的故事幾乎在每一屆青年競演的演員中都會發生。來到烏鎮,他們發現這里都是真心熱愛戲劇的同類。
“我覺得烏鎮在中國諸多小鎮中開了一個先例,讓戲劇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烏托邦。烏鎮戲劇節是中國的戲劇節,是所有熱愛戲劇人的戲劇節。就像黃磊老師說的,烏鎮戲劇節是希望,是光,是理想主義的種子。”青年競演評委李博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慢慢來,著急也沒用。”
對于從戲劇節走出來的導演們來說,今年的戲劇節還有特別的意味。從第一屆到第五屆獲得青年競演獎項的六臺戲今年也被邀請到烏鎮演出,這可以算是戲劇節對觀眾的“集體匯報演出”。
已經成為青年競演評委的李博接到邀請后,有些為難。當年參加青年競演的劇目《嘀嗒》的團隊成員基本不做戲劇了,有的出國工作,有的轉行干房地產。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其他劇團成員身上,但經過導演們的“征召”,來到烏鎮的基本都是原班人馬。“國內戲劇市場還不成熟,人總得考慮現實問題。現在大家回來其實還是心里對戲劇有情結。”平時在高校做老師的評委李博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目前來參加戲劇節青年競演和嘉年華的團隊很大一部分都來自高校,因為學生和老師最有時間和條件排練戲劇。
據不完全統計,中國公辦高校與民辦高校中的戲劇專業有100多個,每年都有大量本科生、碩士生畢業。遺憾的是,這些具備基本戲劇素養的年輕人在畢業后很少從事戲劇行業。
李博的同學中只有三四個人進了劇團,一部分選擇出國深造、繼續讀研究生,還有一部分都轉行了。同是參加過青年競演、現在做評委的吳彼也是國家話劇院的演員,近幾年還參加一些綜藝節目。“說實話,相對于影視,戲劇本身是小眾中的小眾藝術,除非經濟條件好了,否則很難一直堅持下去。對于大部分戲劇專業的學生來講,從事戲劇還是一件奢侈的事情。這是我們現在所處的經濟階段決定的,慢慢來,著急也沒用。”李博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很多時候觀眾會從票房來判斷一部戲劇作品的成功與否,日本戲劇大師鈴木忠志并不認同。他在日本利賀演出的戲不賣票,觀眾看完戲憑自愿付錢。可以想見,這種情況在國內并不現實。
烏鎮戲劇節還處于為中國戲劇培養觀眾的階段,每年增長的訪客數量也證明了這種趨勢。很多都市白領也會攢著年假來烏鎮看戲劇,“這是最有文化含金量的度假方式,也是一種新中產的消費趨勢吧。我們也不希望這里像其他景點那樣變得過于商業化。”一位游客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此前,有媒體提出疑問,為什么不把老街墻上掛的100位戲劇名人肖像換成商業贊助。“有些東西不能用金錢去衡量,特別是文化的東西,它創作的價值不是表面能看到的。”賴聲川說,烏鎮戲劇節的成長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他們的想象,“雖然現在就有人稱烏鎮戲劇節為‘四大戲劇節之一’了,但我覺得這種稱謂來的太快,還是給烏鎮也給我們一點時間吧,讓我們能盡量把這件事做好。”
前五年,烏鎮是一個“嬰兒”,如今她上小學了。“我們能不能做到每一個邀請來的劇目都特別好,青年競演也越來越好,這些才是我們關心的問題。至于未來怎么樣,我覺得還是一步一步來吧。”賴聲川說。
《中國新聞周刊》2018年第40期
編輯:楊嵐
關鍵詞:戲劇 烏鎮 競演 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