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京英是北京清華長庚醫院耳鼻咽喉頭頸外科主任。每到寒暑假，科里的病房就切換到“準兒科”模式：在這里住院的患者中，80%都是準備做手術的“小呼嚕娃”。而在門診中，因為“打呼嚕”備受困擾的孩子也占到了半數左右。

一分多鐘就要呼吸暫停一次

周一是葉京英的門診日。早上不到8點，很多患者和家屬已經在醫院門診樓三層的耳鼻喉頭頸外科診區內候診。葉京英所在的1號診室門外貼著一張A4紙，上面打印著這天上午預約就診的30名患者名字以及他們的年齡。記者仔細看了一下， 來就診的患者中，超過一半都是不到10歲的孩子。“這些孩子多數是來看打呼嚕的。”葉京英說，科里的寒暑假規律非常明顯，一到暑期，小患者明顯增多，“現在高峰已經來了。”

到北京清華長庚醫院工作前，葉京英曾經在北京同仁醫院工作了20多年，她主要的專業方向是咽喉疾病，任咽喉科主任、首席專家。兒童打呼嚕絕大多數與腺樣體肥大增生有關，這正是葉京英的“長項”。

4歲的天天就是一個腺樣體肥大的孩子，他打呼嚕的問題讓父母非常發愁。在很多人的想象中，愛打呼嚕的孩子應該都是小胖墩，但記者注意到，很多打呼嚕的孩子并不胖，反倒有些瘦。天天就是個瘦小的孩子。他剛剛做了睡眠呼吸監測，爸爸媽媽看不懂睡眠監測報告上的各種曲線，但是葉京英簡單分析之后，讓天天的爸媽嚇了一跳：一晚上的睡眠呼吸暫停達到了400多次！簡單來計算一下，孩子一晚睡了10個小時，400多次平均一下，相當于每個小時孩子睡眠呼吸暫停達到40多次，也就是說1分多鐘就會出現一次呼吸暫停，“孩子差不多每分鐘都在憋著氣。”也許是因為睡不好，天天與同齡的小伙伴兒相比也屬于瘦小型的。他靠著爸爸站在診桌旁，怯生生地看著醫生，不知道下一步到底會面對什么。

天天的打呼嚕和睡眠呼吸暫停是由于腺樣體肥大引起的。對于腺樣體這樣一個組織，家長雖然聽說過，但還是有點陌生。葉京英指著墻上的一張示意圖解釋說，腺樣體位于鼻咽部頂部與咽后壁處，屬于淋巴組織。2至8歲時，是腺樣體增殖旺盛的時期，等到11到12歲以后逐漸萎縮。如果腺樣體的生長速度大于孩子的生長速度，就屬于腺樣體肥大。腺樣體肥大會阻塞鼻腔的呼吸，可能會引起一些臨床的癥狀，包括睡覺打鼾、張口呼吸的癥狀，另外有的孩子也會出現睡眠不安、經常翻身等癥狀。

“現在孩子打呼嚕八成左右都是因為腺樣體肥大，做個小手術就好了。”

聽說要手術，天天的父母立刻糾結起來。“不做手術行不行？”“冬天再做手術行不行？”“我們觀察一段時間行不行？”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后，天天的父母又轉變了想法，“醫生您說的肯定有道理，我們再想想。”夫妻倆決定帶著天天到診室外面去討論一會兒，再做決定。葉京英表示理解，“雖然這個手術有近千年的歷史了，但給孩子做個手術畢竟是大事。”對于家長想要觀察一段時間，葉京英也能理解，因為有些孩子的腺樣體肥大是由于感冒等一些疾病引起的繼發性肥大，等到原發疾病治好后，有些孩子的腺樣體可以慢慢恢復原來的大小，就不需要手術治療了。

就在天天的父母糾結的同時，4歲的樂樂已經在媽媽的陪伴下走進了診室，母女倆看起來很輕松，原來樂樂是來復查的。樂樂媽抱著女兒坐在了檢查椅上，葉京英將耳鏡慢慢地伸入外耳道，診室的兩個大屏幕實時顯示著耳內的情況：可以看到樂樂的耳朵里面埋著一個金屬小管子。葉京英說，樂樂不僅打呼嚕，還有分泌性中耳炎，這些都是腺樣體肥大引起的。腺樣體兩側有一個通向耳朵的咽鼓管的開口。樂樂這個位置腺樣體肥大，耳朵里的分泌物就不能正常通過咽鼓管流出來，這很容易得中耳炎。植入了一個小金屬管子，可以讓分泌物很順暢地流出來，以往孩子容易出現的耳朵疼、流膿等癥狀就一起消失了，更重要的是，避免了對聽力的影響。

8歲娃呼吸機一戴就是4年

小呼嚕娃們不僅在診室扎堆，病房里更多。葉京英說，進入暑期，耳鼻喉頭頸外科的成年人手術只要不是特別著急，都會安排在8月底或者9月后再做，“暑期這段寶貴的時間留給孩子們。”醫院六層的耳鼻喉頭頸外科病區中，80%都是淘氣的孩子。

8歲的仔仔，身高已經達到1.45米，體重也超過了80斤。活潑，開朗，聰明又幽默。這次是他第二次從安徽老家來到北京清華長庚醫院就診，就想要徹底解決打呼嚕的問題。“哪個孩子不呼嚕幾聲？如果偶爾呼嚕幾聲，看著喜慶；但是天天打呼嚕到這種程度，我真受不了。”仔仔媽說，仔仔3歲得了一次感冒之后就開始打呼嚕，然后就沒再停下來。呼嚕聲不僅讓媽媽睡不著，仔仔自己也經常會被憋醒。“孩子憋得睡不著，我和他爸爸整夜輪流抱著他睡。”仔仔在爸爸媽媽的懷里睡了三個月，后來實在堅持不住的爸爸媽媽帶著他走了多家大醫院，最后被確診為腺樣體肥大引起的打呼嚕。父母經過考慮后，最后在當地的一家醫院做了手術。

仔仔媽本以為這次手術后孩子打呼嚕就能徹底好轉，但沒有想到的是，仔仔的呼嚕聲不僅沒有減輕，反而加重了。嚴重的時候，仔仔根本躺不下，一躺下就會被自己憋醒。每天晚上仔仔在床上翻來覆去，困得堅持不住了，就趴在床邊、頭垂下來，勉勉強強睡上一會兒。晚上睡不好，白天仔仔就出現了嗜睡的情況，經常坐著就能睡著。媽媽帶著仔仔再次走上了求醫之路。這次，他們到了上海一家醫院，醫生說，仔仔的腺樣體手術不太成功，因為手術部位增生，導致原來堵塞的氣道更加堵塞了，所以呼嚕也就加重了。這次醫生建議仔仔晚上睡覺的時候戴上呼吸機。

有了呼吸機的幫助，仔仔終于能睡個安穩覺了，但是他的“腺樣體面容”已經形成了。腺樣體面容指的是那些由于腺樣體肥大導致面骨發育發生障礙，頜骨變長，腭骨高拱，牙列不齊，上切牙突出，唇厚，缺乏表情的面容，也有人說腺樣體面容與癡呆面容有些像。因為呼嚕對于孩子的健康影響太大，以至于仔仔的媽媽對于兒子的長相已經不再關注，“好不好看都沒關系，重要的是健康。”仔仔的呼吸機已經戴了4年，“總不能讓孩子一輩子都戴著呼吸機吧？”抱著摘掉呼吸機這樣最單純的想法，仔仔媽最終找到了葉京英，給兒子做了軟顎及后鼻孔成型手術。

手術做完了，仔仔在各個病房里穿梭著，“我認識好幾個小朋友，他們都比我小。”葉京英說，幸好仔仔這幾年一直戴著呼吸機，雖然打呼嚕影響了長相，但對智力和生長發育影響不大。

尿床“雞胸”可能都是并發癥

小呼嚕娃們在做完手術之后，經常會發現一些其他疾病也好了。10歲的童童在寒假做了手術，暑假來復查。媽媽特別開心地告訴葉京英，兒子原來的“雞胸”明顯好轉，“快消失了。”原來童童睡覺時因為打呼嚕憋氣，為了攝取足夠的氧氣，他就會使勁兒呼吸，生生地把自己的小胸脯給“抽”了回去，變成了“雞胸”。手術治療之后，呼吸順暢了，經過半年的康復，這次來見葉京英時，童童已經成為挺拔的少年了。

更立竿見影的是打呼嚕并發的“尿床”問題。病房里，一個3歲半的小女孩，上周五剛剛做完腺樣體手術，當天晚上就不尿床了。“以前是天天尿床。”葉京英說，尿床也與打呼嚕有關系，這是因為在打呼嚕時，大腦缺氧，孩子進入深度睡眠后，大腦無法控制自己的膀胱，就會出現尿床現象。一旦呼吸通暢，大腦能夠享受到充足的氧氣，尿床的情況馬上就改善了。

葉京英說，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家長能夠關注到孩子打呼嚕的問題，門診中經常有兩三歲的孩子來就診。對于兒童打呼嚕的問題，關注越早，治療起來創傷越小、效果越好。一旦影響到面容，甚至影響到生長發育，治療起來不僅手術創傷更大，而且面容和生長發育受到的影響已經不可逆轉。

本報記者 賈曉宏J146 閻彤攝J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