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要聞 要聞
蒙冤被判15年 郭文貴昔日伙伴曲龍再審改判無罪
辦案人員的刑訊逼供和非人折磨,時時閃現的是幕后黑手郭文貴和馬建、張越等人身影。
曲龍記得,辦案民警郭某某曾威脅他:“你的事是安全部馬建副部長和我們張越書記親自指示督辦的,這回你死定了。民族證券的事領導希望你閉嘴,華泰的股權你自己想辦法還給郭文貴,如果按我說的做,讓你少受點罪。”
穆峰和周莉均稱,河北承德的辦案民警曾在不同場合、當著他們的面,稱郭文貴為“我們老板”“京城第一人”,與郭文貴關系密切的張越則被他們稱為“董事長”。
而曾經身為河北政法委書記的張越,在郭文貴面前表現得如同一個隨從。
據媒體報道,在方正集團原CEO李友與郭文貴剛剛交好期間,郭文貴為炫耀自己的實力對李友說,“我讓張越2個小時趕來,他絕不敢遲到”。兩個小時之內,張越果然從河北趕到郭的辦公室。
面對郭某某的威脅,曲龍堅持說華泰公司的股權不管是誰的,都不是郭文貴的。“他們威脅說你閉嘴,再說就弄死你!”
根據曲龍的回憶,在后期審問中,辦案人員郭某某曾對他說,你占了一個便宜,是你手里確實沒槍,不然我找個殺人案安你頭上,就把你給斃了。
在曲龍、周莉和穆峰看來,曲龍職務侵占罪一案,完全是由郭文貴一手策劃,勾結馬建、張越等官員,通過構陷給曲龍治罪的冤案。
2012年4月,在張越的直接干預下,曲龍被河北省承德市圍場縣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5年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這一判決,系職務侵占罪量刑標準的最高刑罰。
曲龍提出上訴后,在律師對辦案程序有明確異議的情況下,承德中院并未開庭,僅憑書面審理即維持一審判決。
從2012年9月起,曲龍被頻繁更換多個關押地點,先后輾轉于承德上板城監獄、承德市監獄、保定監獄、邯鄲監獄和張家口監獄等多個監獄。
曲龍稱,在服刑期間,跟他同監室的人員一度不許和他說話,讓他從事高強度勞動,把他單獨關進小屋40多天,也不讓他打電話、與家屬會見等。“我一直處于被監控中,他們擔心我接觸外界信息。”
這期間,曲龍的頭發逐漸掉光。他回憶,自己多次被連續審訊多日,再加上精神壓力過大,“頭發連著頭皮成塊成塊地掉,成了一個光頭”。
被判刑15年家屬遭威逼
在曲龍身處監牢的6年時間里,郭文貴對其家人同樣是步步緊逼,將其家庭置于絕境。
曲龍被抓走后不久,周莉也從北京被強行帶到承德,一度被限制人身自由。“他們半夜把我帶到承德一個療養院,對我的審訊很惡劣。辦案民警說你必須要說曲龍的罪行,我說我不清楚,他們威脅說你不說就把你放到看守所。我說我是普通公民還是犯罪嫌疑人?他們回答,‘我們說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周莉回憶,此次被拘禁7天,開始的三天她只能呆在房間里,后面幾天才被允許到院子里走動。
2013年1月5日,在曲龍案終審判決半年多之后,周莉再次被辦案民警郭某某等人從北京帶到承德,讓她交代所謂贓款藏到了哪里。“郭某某說,曲龍的事情沒有完,要把他的案子做成鐵案。”
在這次為期5天的拘禁中,周莉不堪折磨、心臟病突發,“嘔吐物噴出兩米開外,滿墻都是”。
醫生來檢查后通知必須去醫院進一步治療。“他們可能怕我死在承德,就給我隨便安了一個罪名,以取保的名義連夜把我放了。”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周莉至今悲憤難抑。她父親早逝,母女三人相依為命。姐姐本是央視一個知名導演,長發飄飄,過著很好的生活。在取保的時候,被查出可能患了肺癌,但還沒確診。她再三要求郭某某等人別讓她的姐姐來簽字取保,但被對方拒絕。簽字的時候,她病中的姐姐雙手哆嗦,幾乎嚇暈過去。由于他們的案子,姐姐精神壓力太大,加重了病情,三四個月后就去世了。在過度驚嚇和悲痛中,70多歲的老母親也一夜白頭,“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就這樣造成了。”
自此,全家的擔子都落在了周莉的頭上。但即使如此,郭文貴仍想斬盡殺絕,不愿給曲龍的家人留下任何活路。
在圍場縣法院作出的判決中,曲龍除被頂格判處15年有期徒刑外,還被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曲龍回憶,在執行階段,圍場縣法院執行局的一名工作人員找他談,“按領導的意思,你中垠公司名下的四臺寶馬防彈車(價值3600萬)能不能直接劃轉給郭文貴,反正你的財產會被全部沒收,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在拍賣你個人資產時給你家人留一套住房。”
隨后,曲龍按其意思做了相關材料。但最后也沒給家人保留住房。
在執行階段,郭某某等人還曾多次威脅周莉及中垠公司其他股東,讓他們放棄股東優先受讓權。最終,郭文貴在上述司法人員幫助下,通過自己控制的兩家公司在司法拍賣會上串通競拍,將中垠公司價值1億多元股權資產以900多萬的低價購得。
“郭文貴派了兩輛面包車的打手,把我們公司圍了,說這家公司已經不姓曲了,違反勞動法強令500多名員工走人,也不給任何補償。”周莉說,一名公司員工因為頂撞了一句,當晚就遭到他們的毒打住進了醫院。從那以后,500多名員工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再敢抗議,只能被逼走人。
除了多家公司外,曲龍原本還擁有一個室內卡丁車場。在曲龍被判刑、財產被全部沒收之后,獨自帶著兩個孩子的周莉,本想依靠這個卡丁車場賺錢糊口。郭文貴指使手下威脅卡丁車場所在地鄉政府,不讓繼續租地給她,“不讓我們有生存的余地,總之就是要讓曲龍一無所有,沒有翻身的機會。”
洗刷冤屈獲無罪釋放
曲龍服刑的數年時間里,在張越、馬建等人的持續干預下,曲龍的翻案機會越來越渺茫。
“以前,一有機會我就和家人講申訴的事情,但案子當時在張越的干預下已經‘關’在河北省內,中院不受理,高院也不受理,誰也不愿意去碰這個‘高壓線’。”周莉說。
轉機發生在十八大之后,2015年1月、2016年4月馬建和張越相繼落馬。周莉回憶說,“黨的十八大以來,我看到黨中央全面依法治國的決心,感覺曲龍的案子出現了轉機,讓我又有了希望。”
今年3月全國“兩會”期間,周莉將案件申訴信通過全國人大代表遞到了最高法。4月,周莉正式向河北高院提交申訴材料。7月12日,河北高院通知正式受理申訴。8月22日,河北高院決定再審。
“在閱卷過程中,我發現圍場法院案件的許多證人證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辦案人員從相關證人和犯罪嫌疑人的筆錄中,挖掘出郭文貴指使有關人員誣告陷害曲龍的犯罪線索,進而通過重新核實關鍵證人,將郭文貴違法犯罪的證據進一步固定。曲龍申訴成功的希望大增。”曲龍的律師穆峰說。
8月22日,河北高院將再審決定書發到了穆峰手中。曾經被作為依據判定曲龍犯罪的多處證人證言,在接下來的司法進程中被證明系偽證。
9月12日下發的刑事判決書,還曲龍以清白,也將郭文貴指使有關人員作偽證誣告曲龍的事實予以還原。
河北高院刑事判決書顯示,原裁判認定原審被告人曲龍利用職務便利,侵占政泉公司股權及四套房產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法院判決,撤銷承德中院和圍場法院的判決,判定曲龍無罪。
判決書還指出,在曲龍職務侵占案中,辦案程序存在多處問題:公安部指定管轄前原辦案機關沒有偵查權、本案案發過程不自然、訊問場所不合法。
這三個問題,均系法院在審理中,采納的辯護人有關原偵查機關辦案程序違法的辯護意見。
穆峰也向記者詳細介紹了此間的問題,他說,“程序違法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曲龍涉嫌私藏槍支被承德公安局違法立案,沒有案件來源,沒有報案材料,也沒有證據材料。二是缺少管轄權。曲龍是北京人,承德是沒有管轄權的。而且曲龍被批捕的時候沒有最高檢的批復。三是曲龍案件出現了多次外提,違反了公安部關于辦理刑事案件的有關規定。證人證言所取得筆錄的地點也不是法律規定的地點。”
穆峰說,作為一個從業30多年的律師,他代理過無數案子,但曲龍這個案子極為少見,他也從一開始就堅信是錯案。
“為什么我說郭文貴集團犯罪?集團犯罪的特征往往以利益為主線,各司其職”,穆峰說,在曲龍職務侵占案中,馬建安排抓捕,張越在案件偵查過程中多次指示,郭文貴最終拿回了華泰的股權。這個犯罪集團有一定的持續性,這種犯罪對法治是最大的危害。
9月13日,記者見到了曲龍和周莉夫婦。1米8多的曲龍精神頭兒不錯,他穿著淺色襯衣、黑色西褲,皮鞋锃亮,談吐間透出一種淡定。
提到將自己送入監獄的郭文貴時,曲龍評價說,“他是一個性格非常扭曲的人,佛面狼心。他早晚會給父母跪著磕頭,每天三炷香,按時按點磕頭念經,小事兒上很夠意思,面兒上很仗義;但喝多了馬上變成魔鬼,又踹又咬,誰也不敢碰。他白天還要表演,酒后就原形畢露。”
曲龍回憶,有一次,郭文貴的妻子在郭喝多后給他打電話,他和保鏢只能去郭文貴家把他捆在椅子上,防止他傷害別人。而且,郭文貴還曾出現酒醉后拿著獵槍追打妻子的情況。
面對記者,周莉多次流露出自己對司法機關的感激。
“雖然經歷了近7年的折磨,幾近窮途末路,但我內心深處的信念是堅定的,我心里知道一定會有這么一天。”周莉說。
出獄之后的曲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法律武器,“不管花多少錢,也不管費多少周折,都要通過司法手段讓郭文貴受到應有的懲罰。”
A12-A13版采寫 新京報記者
編輯:秦云
關鍵詞:郭文貴昔日伙伴 曲龍 改判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