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有兩位女性監考人員。考試人員坐定，監考人員開始發放試卷和答題卡。試卷名稱為“道路貨物運輸駕駛人員從業資格理論考試試卷”，試卷為正反兩面，分為單選題、判斷題和多選題。

一位監考人員手持麥克風開始宣講紀律：“待會我讓你做的地方你再做，不讓你填的地方，你連姓名都不要填。”

9時30分左右考試開始，一名監考人員開始用麥克風逐題念答案，并指導考試人員在試卷上答題。不過，監考人員反復強調，未經她允許，誰也不能在答題卡上涂寫，而且答題卡必須壓在試卷下面，不要露出來。

念答案的過程中，監考人員突然交代：“待會有督導來巡場，大家就看試卷，像正常考試一樣。”話音剛落，幾名身著便裝、胸前掛工作牌的人員進入考場，考場頓時鴉雀無聲。約兩分鐘后，幾名巡場人員離開，監考人員繼續用麥克風念答案。

10時左右，一位監考人員突然拿著一摞答題卡給每個考試人員發放，同時收回之前的空白答題卡，并小聲對考試人員說“壓在試卷下面”。

新發放的答題卡已經涂好答案，與之前念的答案一致。只剩下姓名和考號為空白。

約10點半，考試結束，考試人員起身交卷。隨后他們來到駕校院中，參加實操考試。實操考試分兩項，一項是拆卸大貨車輪胎，另一項為開關雙跳燈、看油表、繞車一周觀察車況。

面對著已經擰了半松的輪胎螺絲，考試人員每兩人一組，只需用手就能將螺絲完全擰下，把輪胎象征性地拿出，再迅速放回，用手再將螺絲擰上，并不擰緊，后面的人也都重復這一步驟。

一旁的監考人員一邊觀察現場的情況，一邊在表格上打“√”。

上午11時左右，全部考試結束，替考者上車后離開。返回地鐵新宮站后，替考者下車，一名組織者新建了一個微信群，并在群中發放定額紅包，每人金額40元。

花1500元可免考買證

昨日，燕山交通管理中心工作人員介紹，此次燕山駕校發生的作弊事件，所考核的為道路貨物運輸駕駛員資格證。

道路運輸從業資格證主要分為道路貨物運輸、危險貨物運輸等類別。

該資格證到底有何用？它和駕駛證有何區別？昨日，中國道路運輸協會秘書長王麗梅向新京報記者表示，在道路運輸行業中，這類資格證的培訓考試主要針對從業人員專業素養和安全意識，其中，一些培訓內容在駕駛員培訓中并不涉及。

王麗梅舉例說，重載和輕載的貨車，在運輸途中遇險緊急剎車的技術要領并不相同，而這樣的內容在駕駛員培訓中并沒有。經營性道路客貨運輸駕駛員從業資格培訓，對于此類安全意識和安全技能的要求，是不可缺少的，正常駕校不會教授這些內容。

“很多考這類資格證的司機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培訓、考試并不擅長，為了圖方便，所以才產生這類市場需求。”昨日，網上一名宣稱可花錢直接辦證的商家說。

新京報記者發現，網絡上多個商家明碼標價，稱可以代辦該資格證，只要給錢，就能不用培訓和考試而拿到證，不過價格不一。

一名商家表示，他們公司辦理的證件都是“真實的”。無需培訓、考試，“只需要交錢，一個月以后拿證”，辦一本最低需要2500元。

談及如何做到不培訓、不考試，這位商家說：“我們本身就是培訓機構，都是全程的，可以通過自己的渠道讓你拿到證。”

另有商家表示，如果不想培訓、考試而直接拿證，“時間會長一些，一般要兩個月”，需繳納身份證復印件、駕駛證和照片，價格是1500元。

至于為什么需要這么長時間，這位商家解釋，這類操作需要去找替考者，在統計達到一定人數后，再預約考試，“一批一批來”。至于如何尋找、組織替考者，則通過內部關系來操作。

上述商家所稱辦證動輒1500元、2500元，通過正常渠道報考需要多少錢？新京報記者從燕山交通管理中心了解到，在燕山地區通過正規途徑報考道路運輸資格證需要638元。

按照正規的程序，申辦道路貨運資格證需要經過“申請-受理-(考試)-審查-審定-告知-領取文書(證件)”等多個程序，要求申辦人員掌握相關道路貨物運輸法規、機動車維修和貨物裝載保管基本知識，并經考試合格。

同時，申辦材料還包括，二代身份證原件及復印件；機動車駕駛證原件及復印件；免冠證件照片等。

在13日的考試過程中，新京報記者還發現，除了替考者，考試人群中還有一部分人專門從外地趕來考試。

一位來自河北邯鄲的考試人員說，在他們本地報考要參加10天培訓，考試需要自己考，太麻煩。一位河北廊坊的考試人員說，自己在本地駕校報的名，但在本地考試還需要培訓，來燕山駕校考試不需培訓，可以很輕松地通過。

燕山駕校考場內，替考者們正在考試。

參與作弊者可能會被追究刑責

據知情人士介紹，2016年年底，燕山交通管理中心等部門與燕山駕校簽訂協議，在燕山駕校成立考試中心，理論考試和實操考試全部在駕校內進行，“考了四五批1000人左右”。

該知情人士表示，考場是按照相關標準建設，有監控等設備，每次考試，會有“交通學校”(即北京交通運輸職業學院)的老師來巡考，事發當天，巡考員和管理部門的工作人員未發現舞弊行為。

昨日，房山區燕山辦事處表示，監察部門已介入調查此事，一經核實有違規、違紀行為，堅決查處，絕不姑息。

北京市康達律師事務所律師韓驍認為，此次事件中的組織者、替考者、被替考者、燕山駕校的監考人員等涉嫌違法，可能會被追究刑責。

韓驍說，司法實踐中，該考試是否屬于法律規定的國家考試存在爭議，如果該考試屬于《刑法》第二百八十四條規定的國家考試，根據該規定，代替他人或者讓他人代替自己參加考試的，處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

此外，根據《專業技術人員資格考試違紀違規行為處理規定》，該場考試的人員和接受替考者，應當給予其當次全部科目考試成績無效的處理，并將其違紀違規行為記入專業技術人員資格考試誠信檔案庫。

韓驍說，對于此次考試的組織者，依據《刑法》第二百八十四條規定，組織作弊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針對事件中燕山駕校的監考人員，韓驍說，為實施考試作弊行為，向他人非法出售或者提供考試試題、答案的人員，最高可處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此外，燕山交通管理中心將考試業務交由燕山駕校辦理，也負有一定的監管責任。

而在王麗梅看來，貨運資格證被大量代辦或以作弊方式獲得的背后，也存在一定的隱患和危害性。

根據《道路運輸從業人員管理規定》，道路運輸從業人員從業資格考試應當按照交通運輸部編制的考試大綱、考試題庫、考核標準、考試工作規范和程序組織實施。

王麗梅說，如果相關從業人員沒有按規定接受培訓，通過作弊取得從業資格證，上路從事經營性運輸時，可能存在安全意識不強、安全技能缺失的情況，這對道路上其他車輛和行人的安全都是一種威脅。

A08-A09版采寫/新京報調查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