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22日，復旦大學校園內，上海8家知名畫廊的負責人齊聚，正準備參加由復旦大學國家文化創新研究中心與江蘇好東方集團主辦的首期“好東方文化創新沙龍”，打算自潑一盆涼水，冷靜冷靜。

在剛剛過去不久的2016（第二十屆）上海藝博會上，全世界各家畫廊均收獲頗豐。葉振民的大型雕塑《夢》被幾家機構爭相購買；卡咔度藝術空間3位藝術家韋太、陳強、孫家的50件作品被買家收藏；上海大劇院畫廊代理的美國藝術家理查德·麥克唐納的10個小型雕塑被一個藏家全部買下……官方公布的數據顯示，本屆藝博會成交量近1.5億元，比去年增加約800萬元，再創歷史新高。

但正在進行的沙龍討論中，畫廊的經營者卻對形勢呈“謹慎樂觀”的態度——他們覺得，藝術品市場過于“繁榮”了。

展覽會上，有人直接摸畫，有人撕破了作品

上海華府藝術空間藝術總監吳放說，在展覽會上總能遇到令人大跌眼鏡的事。她曾見到一個穿著得體的藝術品買家，在挑選藝術品時，直接上手觸碰作品。“這樣的人實在太多了，源于什么？全民的藝術教育不夠”。

安理達藝術空間總經理邵潔遇到過更糟糕的情況。去年，邵潔引進了法國最頂尖的藝術海報，展覽過程中，一些海報被前來觀展的觀眾給撕破了。“那可是非常頂級的海報！”邵潔忍不住加重了語氣。

雖然藝術素養的提高還需假以時日，但中國的藝術品市場在全球中已占據重要位置。

據最新的《TEFAF2016全球藝術品市場報告》顯示，中國的藝術品市場位于全球前三名，位居前兩個的是美國和英國。中國的藝術品市場，是全球都不會忽視的力量。

事實上，業內人士認為，在大型展覽會上一擲千金的“土豪”，并不是畫廊關注的長期消費者。真正會定期去畫廊消費的，是那些收入穩定的中產階級年輕人——有海歸背景的創業青年、外科醫生、牙醫、律師，等等。

亞健康環境下，藝術品愛好者變成了“投資人”

能擁有一批穩定的中產階層消費者，被認為是一家畫廊最好的狀態，也應該是，藝術品市場最為健康的狀態。在中國，藝術品市場目前尚處在“亞健康”狀態下——成交量還算可以，但危機重重。

上海華氏文化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華雨舟認為，現在中國的藝術品市場是， “一個專業與非專業混雜的群體，忽悠一個有了點小成就和小財富的群體，非常不健康”。

華雨舟說，自己20多年前剛剛開始做畫廊時，來買畫的人大多出于喜歡，從似懂非懂，到慢慢擁有一件藝術品。但如今，一些基金、文化產業股權、投資人介入日益增多，本來小眾的、以欣賞收藏為主的藝術品買賣被做成了藝術品市場。

過去，畫廊銷售在推銷時通常會描述，這件作品對你多么重要，放在你家某處該多么有情調……如今，銷售則會直接告訴買家，這件作品以后會增值多少錢，這個藝術家的作品以后將多么貴。

“搞得市場上一撥人進來后，頭破血流走了。他還會再來嗎？”華雨舟說，中國藝術品市場就是被這一波又一波的“增值”給忽悠壞的。

大劇院畫廊副總經理程博瀚認為，目前的文化藝術市場分層明顯。第一層是文化愛好者和消費者；第二層是收藏者、投資者。

改變發生在2007~2008年的高杠桿進入后。“此前來買畫的大多是文藝愛好者”，資金、杠桿介入后，藝術品市場脫離了正常的軌道，到了2011年，市場完全形成了斷層。

今年上海藝博會看上去成交量很大，但程博瀚認為，購物的只是一部分第一層級的文化愛好者和消費者，“他們需要5萬到6萬元的作品，給他家庭的環境增添變化，提升藝術品位。但真正的收藏者、投資者，已經不去這樣的平臺了，高級別愛好者的熱度沒有形成”。

“2007~2008年的炒作過后，幾個階層上升的臺階一步步拉大，受過傷的人就不進入這個市場了，看上去非常熱，實際沒有產出。”程博瀚直言。

有多少在境內成交？一些畫廊主動選擇“邊緣化”

較高的稅負，也成為藝術品市場健康發展的一大制肘。

華雨舟介紹，新加坡政府早在10年前就為藝術品交易訂制了一個國家免稅計劃，藝術品在新加坡交易，沒有稅收。目的是把西方人想要進行的藝術品交易轉移到新加坡來完成。此外，一些發達國家的藝術品交易稅收也相對較低。

而在上海，2016年12月21日，保利拍賣行首次在上海進行了一次大規模西方藝術品拍賣大會。華雨舟參與了這次拍賣，他介紹，“這些作品雖然在上海成交，但不會在上海交易”。

按照我國國內的稅率，購買一件500萬元的法國作品要被收取傭金15%、海關關稅6%、17%的預增增值稅等……數字令人咋舌，畫廊再轉銷是有難度的。

畫廊如果購買國外的作品，要加23%的稅收；購買國內的作品，賣到國外去，要在香港或者紐約支付極高的保管費用，且這件作品今后不能在國內展示或銷售。“這樣的政策一方面阻礙了全球好的藝術品流入中國，另一方面也影響了中國好的文化產品輸出。”華雨舟說。

藝術品市場的亞健康環境，使得一些畫廊經營者主動“邊緣化”來“避險”。

上海回真文化藝術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張永康就是這么做的。最近幾年，公司已經被分成了“兩塊”業務。一塊業務是把藝術轉移到市場上做高端裝飾，比如給上海的五星級酒店、高端會所做藝術裝飾；另一塊業務是直接培養年輕藝術家，購買年輕藝術家的作品。

他認為，與其去參與競爭激烈又風險彌漫的藝術品市場，還不如去培養年輕人，“目前這個市場，有名氣的藝術家難打交道，沒名氣的藝術家不被看好。最后都是畫廊之間、機構之間自己玩，而且都是玩錢，沒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