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和延安結下的最深的緣分，最主要的還是源于我主演的兩部以延安邊區的故事為題材的京劇。

其中一出，是1964年我去參加全國京劇現代戲文藝匯演，那一年我24歲，我演的是根據杜鵬程的長篇小說《保衛延安》改編的《延安軍民》。故事背景就是圍繞毛主席轉戰陜北時，彭德懷帶領兩萬西北野戰軍戰勝了胡宗南的20萬軍隊，在敵我力量懸殊的情況下，和敵人浴血奮戰，三戰三捷中的第一場大勝仗“青化砭”戰役而展開。

我演的第二部關于延安的戲，是取材于柳青的長篇小說《銅墻鐵壁》中發生在沙家店的一段故事。我們把它創排成了現代京劇《青楊寨》，我飾演一號主角嚴長盛，那已是1973年。當時我們到蟠龍戰役的發生地蟠龍鎮一個叫紙坊溝和紙坊坪的地方去體驗生活，我們在這兩個大隊生活了兩個月，深入生活、改造思想，和老鄉們一塊兒勞動，同吃同住，修水庫、打樁，什么活兒都干，在這兩個大隊生活的兩個月使得我對延安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那時候我從紙坊溝到蟠龍鎮去，要走十幾里，中間路過一個烈士陵園，是為紀念在盤龍戰役中犧牲的烈士們而建的。每次路過，我心中都反復在想，這些為了新中國而拋頭顱灑熱血的烈士們，你們推翻了三座大山，你們為了人民翻身得解放，你們付出寶貴生命也在所不惜！戰爭是多么殘酷，當時住窯洞、吃不飽、穿不暖，條件那么艱苦，我們是憑著什么取得的勝利？我想，是：信念！每次路過烈士陵園，我的腦海中都會浮現這兩個字。如今，和平有了，面包有了，牛奶有了，作為戲曲人，作為文學藝術工作者，我們多應該珍惜這樣的好時光啊！我總是想著陜北的作家路遙在他的墓碑上寫的，我們應該“像牛一樣勞動，像土地一樣奉獻”！

當時我們正是準備沿著中央機關轉戰陜北的路線去生活、去體驗。我們乘坐著的是南京產的躍進牌130的中型卡車，到了綏德、米脂，也就是黃河邊上了。一路上走著，不斷地看到插著牌子，上面寫著是毛主席轉戰陜北時曾經住宿的地方。到了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我們又看到了路邊豎著這樣一塊牌子，這，就是毛主席當時決定放棄延安城，轉戰到陜北的地方了。當時是形勢最危急的時候，中央紅軍的昆侖縱隊就在山腰之上，和敵方之間能夠看得見燈火，甚至連講話的聲音都能聽得到，可以想見形勢是多么險峻！在西北戰場取得了決定性勝利之后，毛主席才決定東渡黃河，據說毛主席在船上長時間地凝望著陜北。我們還看到了中央給邊區軍民的一封信，特別表彰肯定了陜北人民對解放戰爭的貢獻和立下的功勛。陜北人民用小米養育了革命部隊，所以延安精神是永遠不能忘記的！這些地方我們當時都盡量地深入下去，去了解，去積淀，要是沒有這段生活的積淀，是演不好現代戲的。

這次陜北之行，使我有了許多親身感受，也給我演《青楊寨》打下了牢固的生活基礎。

我還有幸在延安見到了給毛主席說書的陜北民間說書藝人韓起祥老人。韓老師是第五、六屆全國政協委員，他一生自編自導了500多個段子，代表作有《劉巧團圓》《翻身記》《宜川大勝利》《我給毛主席去說書》等，富有濃厚的陜北鄉土氣息。他是一位盲人藝術家，但是幾十年中，他克服困難，堅持深入農村，為廣大農民演出，為曲藝界樹立了榜樣。韓老師那種彈著三弦兒，腿上綁著竹板，那明快的節奏、樸實渾厚的鄉音，就是老百姓的聲音，是最樸實、最難忘的旋律和聲音！就是這種聲音支持著我們取得了勝利！我至今仍然難忘！在今年中國文聯舉辦的《百花迎春》大聯歡上，我看到其中有陜北說書，想起了當年我在延安所見到的韓起祥老師，我想我們不能忘記這樣始終和人民在一起的藝術家，我們應該把這種延安特有的文化藝術傳承下去！把延安精神傳承下去！

1977年1月8日，為了緬懷周總理逝世1周年。我們含淚創作了《周總理又回延安城》，在懷念周總理的紀念演唱會上，這段唱可以說給了我第二次藝術生命。這短短的9分鐘唱段當時轟動了文藝舞臺，被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出后，我收到了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聽眾催人淚下的來信，這些信把我深深地感動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信，永遠不會忘記為我熱情洋溢地寫下那些信的老百姓。作為戲曲人，我們要始終把老百姓放在我們的心中，始終牢記要為什么人服務的問題，我們對老百姓的感情，是永遠難以表達的！

去延安讓我感到最高興的一次，是為了紀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50周年，那是1992年。我從上海飛到了西安，再從西安坐大巴到了延安，當時就在楊家嶺，我再次演唱了《周總理又回延安城》。當時，和延安那些千絲萬縷的情感再次涌上了心頭。我聽到了信天游，感受到了陜北特有的音樂旋律和陜北人民的忠厚、樸實，我的心不由地產生一種崇敬的感情。陜北人民對于革命事業的支持，為了解放全中國，建立新中國而作出的卓越貢獻，我們是不能忘記的，延安的火炬要繼續傳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