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政聲·政情>解讀 解讀

探訪貴州安順“童工”家庭 他們為什么當“童工”

2016年11月28日 09:57 | 作者:田文生 | 來源:中國青年報
分享到: 

“家里條件不好,兒子也想出去”

本次被發現的“童工”中,14歲的黎某龍和楊某朋一樣居住在十二茅坡,兩人的房屋前后排挨著。

黎某龍的家里擺放著一臺“songli”牌電視機,其屏幕大小和15英寸的筆記本電腦差不多,此外,除了電飯煲、已不能脫水的老式洗衣機、電燈,就沒有了任何電器。

房屋的墻壁裂開了口子,石灰大片脫落,露出凹凸不平的火磚。

對于記者的造訪,黎某龍的母親楊某妹有些不知所措,“我沒進過學堂,連名字都不會寫。”她風一般地跑出去,叫來自己的親戚、同時也是鄰居的熊女士和記者一起交談。

前些年,黎某龍48歲的父親黎某昌在安順等鄰近地區打工,維系一家6口人的生活。今年,孩子黎某龍也開始打工后,父親就去了福建,希望能掙得更多。

黎某龍是家里的第二個孩子,16歲的姐姐黎某健現在念初三,成績比較好,獲得了獎狀,希望能繼續念書;10歲的三妹正在念小學三年級;8歲的四妹念一年級。

熊女士告訴記者,楊某妹一家生活的貧困程度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在她看來,這種極度的貧困,是黎某龍小小年紀便不得不外出打工的主要原因。

“就在前幾天,楊某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碰巧有人過來收廢品,她就把一個廢舊的烤火爐子當廢鐵賣了,3毛一斤,賣了15元。”熊女士說,“她靠這15元支撐了幾天,現在又沒有錢了。”

“孩子上學的時候,楊某妹會一個人吃午飯,中午從來沒有見她吃過肉。”熊女士噙著淚說,楊某妹經常用一點辣椒、加上沒油的野菜,就著一碗飯,沖點水,“泡著就吃了”。

“有一次,她生病卻沒錢了,發燒、頭疼,還暈倒了,我就借給她100元,讓她到醫院去看看。”熊女士說,“沒想到,過了幾天,她把錢還給了我,說自己在床上睡了幾天,多喝開水,沒去醫院,病也好了。”

在搬到十二茅坡之前,這一家子住在安順市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縣貓營鎮某村,因為那里的房子已經破舊得無法住人,“實在沒辦法了”,10多年前,一家人搬到了十二茅坡。在這個看上去能找到打工機會的地方,楊某妹希望能分擔丈夫的壓力。

“老板需要零工的時候,我就去。”讓她沮喪的是,沒文化還得照顧孩子的婦女并不吃香——老板需要的是可以長時間干活的人,“我很難打上工,一個月能打三五天就不錯了。那些老板說,‘你是帶娃娃的人’。”

46歲的楊某妹只能退而求其次,依靠傳統農業補貼家用。她收割的稻谷能讓一家人吃上飯,“實在沒錢了也能賣一點錢”。

盡管生活得非常節儉,但這個收入有限的家庭仍然欠下了1萬多元的外債。

債務源于購房,也因為醫治孩子的病:今年上半年,三女兒黎某芊不小心摔傷了手臂,在紫云縣醫院治療,花了1萬多元;前年,四女兒黎某歡也曾到貴陽做過手術,花了5000多元。

這樣貧困的家庭,為什么會生育4個孩子?楊某妹稱“大家都這樣”——在偏僻的山鄉,一帶又一代的老人傳遞著“養兒防老”的傳統觀念,認為多幾個孩子,孩子們之間也相互有個幫襯。

夫婦倆的收入除去日常不可避免的開支外,都用于供孩子讀書。

念幼兒園時,半年就需3000多元,他們勉力維持。到了義務教育階段,仍需要給孩子一定的生活費,為了安全,兩個女兒每半年還需要分別交納500元和1000元的接送費。

這些開支讓這個家庭一直處于困境。“家里條件不好,兒子也想出去。”楊某妹說,自己勸過孩子繼續讀書,可兒子說,家境不好,自己成績也不好,“不如出去掙點錢”。

“我們就讓他出去試一試,如果能適應,以后再說。”楊某妹說,“如果適應不了,就回家繼續讀書,長大一些以后,再決定是不是出去打工。”

黎某龍在念完小學六年級后,今年開始外出打工。無論是在紫云縣的老家,還是在十二茅坡的新家,幾乎所有離校的年輕人都出門打工了。在殘酷的生存壓力面前,沒有太多家庭介意孩子是否屬于“童工”。

黎某龍沒有手機,每次和家里聯系都要借別人的電話,如果家里打來電話,也需要打通別人的手機后,約定一個時間再撥打過去。

電話中,黎某龍告訴家人,“老板”對他很好,吃的也可以,“有時也會抱怨,說加夜班受不了”。

聽見這樣的話,楊某妹就覺得心里難受,勸孩子回來,可孩子表示,至少要堅持1年,“過年回來了再看”。

黎某龍離開家庭的過程,和楊某朋幾乎是一樣的。

“‘老板’到我家門口來,說帶孩子出去打工。”楊某妹回憶說,對方提出工資為包吃管住2500元/月,家人也沒有討價還價就同意了。

至于具體去干什么工作、每天干多長時間、必須完成多少工作量、如何保證孩子必要的休息等細節,雙方并沒有明確議定。

雙方也沒有簽訂任何書面的合同,僅僅口頭約定,過年時“老板”把孩子送回家,到時候把錢一并交給大人。

為了讓“老板”對孩子好一點,心疼孩子的楊某妹還給“老板”送了花生核桃,這是她當時唯一拿得出手的禮物。

楊某妹和丈夫并不知道將自己孩子帶走的“老板”姓甚名誰,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老板”還是“中介”。

這些沒有太多社會經驗的父母,堅信“老板”會恪守當初面對面許下的承諾。

在采訪中,對于記者的提問,楊某妹很少清晰回答,記者只能不斷地從不同側面和她交談,盡力拼湊出她的生活方式和內心世界。對于“是否相信過‘知識改變命運’”“周圍有沒有人通過讀書考上大學而獲得好的工作和收入”“是否希望復制那些‘榜樣’們的人生”等問題,盡管記者用最平易的話進行了“翻譯”,楊某妹仍顯得茫然,沒有正面作出清晰的回答。

“沒辦法,要不就要餓肚子”

記者輾轉找到此次事件中另一名“童工”韋某勝家里后,聽到的是同樣悲傷的故事。

15歲的韋某勝居住在安順市寧谷鎮某村,家門口就是學校,記者到訪時,學校里正傳出瑯瑯讀書聲。

韋某勝79歲訥口少言的爺爺韋某華呆坐在火爐旁,爐里燃燒著他砍來的樹枝,老人的背部幾十年都長著一個碗大的瘤子。火爐旁還有78歲病重的奶奶——她的身體狀況看上去非常差,鄉鄰說,她“不能動,不能講話,坐著就不能起來”。

韋某華共有5個兒女,目前隨小兒子韋某平——“童工”韋某勝的父親——一起生活。

韋某華說,小兒子從未念過書,“沒什么文化”,此前曾到浙江、廣東等地打工,“干體力活”。今年,因為母親病重,韋某平不敢外出打工了,只得留在家里守護母親,偶爾去打零工。

每一個細節都透出這個家庭的貧困:石頭砌成的房子已經裂口,裂口最寬的地方,足以將手掌放進去,“要不是用棍棒撐著,可能就會垮”。

貧窮深深地改變了這個家庭,“有時甚至連吃鹽都成問題”,幾年前,韋某勝的母親決絕地離開了這個家庭。

“雖然窮,我們還是盡量節約,想讓小孩多識幾個字。”韋某華盯著記者的眼睛說。

在鄉鄰們看來,小學和初中階段盡管交錢并不多,但仍有一些各種名目的費用,“還是得花錢”。而外出打工,雖然未必能賺多少錢,“但過年起碼能買一件衣服”。

部分鄉親已經聽說了韋某勝成為新聞中的“童工”的事,但他們并不認為做“童工”是錯誤的決定,相反,是一個“不得不這么做”的決定,“沒辦法,要不就要餓肚子”。

“要養活這一大家人,他父親只能出去打工,他70多歲的爺爺還得去干農活。”鄉親們說,去年的行情是玉米每斤七八毛、谷子每斤一元零幾分,老人種的所有糧食“值不了幾個錢”,“現在種地基本不賺錢,年輕人還能喂牛喂馬,可是他一個快80歲的老人已經不能喂牛喂馬了”。

按照這樣的邏輯,鄉親們認為,在韋某勝的父親因為奶奶的病情而不能外出打工的情況下,韋某勝成為“童工”就是在情理之中的。

鄉親們掰著手指頭介紹說,村里14~18歲的孩子出去打工的,估計有一二十人。他們并不清楚“童工”的定義,對于其中16歲以下的打工孩子的數量并沒有印象,“但可以肯定,不止韋某勝一個人”。

在交談中,鄉親們固然并不認為“讀書無用”,但對“讀書有用”的觀點也并不堅守。對于是否每個家庭都能承擔高中、大學階段的投入,以及“砸鍋賣鐵”式的投入能否必然帶來體面的工作和高收入,他們并不抱有絕對的信心,“有一些大學生也掙不到錢”。因此,對于那些成績較差、未體現出讀書潛質的孩子,這些農村的父母和甚至孩子自己,都更容易放棄。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一個令人擔憂的狀況是,“童工”家庭甚至都不認識前來招工的“老板”,也未對其身份、工作方式、管理方法等信息,進行必要的了解和核實。

當地有傳言說,曾有“童工”誤入傳銷行業。這樣的悲劇,并未引起足夠的重視。

在探訪中,貧困是顯而易見的,對很多問題的答案,卻藏在每個人的心里,沒有人說出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生活的貧窮、對教育投入和產出的不同理解,讓孩子們離開了課桌,過早地在成人世界的驚濤駭浪中拉扯起自己并不結實的風帆。

編輯:李敏杰

01 02

關鍵詞:孩子 童工 老板 打工

更多

更多

久草日韩精品暖暖的在线视频,精品国产综合色在线,极品少妇粉嫩小泬精品视频,青青热久免费精品视频在线播放
亚洲成a人片在线观看专区 在线观看AV中文字幕不卡 | 伊人色综合一区二区三区 | 亚洲成a√人片在线 | 在线播放精品网站 | 天天国产精品污视频 | 又大又长粗又爽又黄少妇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