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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攝影從未像現在這么危險
2012年11月22日,美國新聞攝影記者詹姆斯·弗利(James Foley)去了敘利亞西北部伊德利卜省的Binnish鎮的網吧。在網吧的一個多小時里,他寫了一些電子郵件,其中一封是給他的戰地同事尼科爾·唐(Nicole Tung)的,他計劃和她在相對安全的土耳其見面。發完郵件后他就坐的士前往邊境。“那晚我正準備去和他見面”,唐這么告訴我。
“我們希望有更多人知道攝影師們每天處于怎樣一個險境中”,皮特·穆勒在南蘇丹說。 圖片來源:皮特·穆勒
弗利的電子郵件是他與外界溝通的最后信息之一。隨后,他搭乘的的士遭遇伏擊,四個蒙面的圣戰分子挾持了他、他的制片人、還有另一個攝影師作為人質。下一次他再出現的時候,他身著橙色的連衣褲(跪地被斬首,并被錄下視頻),這宣告著伊斯蘭國在世界舞臺的登場。
28歲的唐是紀錄片《戰斗(Conflict)》刻畫的六個新聞攝影記者之一,這是奈飛(Netflix)公司的新節目,內容圍繞戰爭地區的攝影環境與情況。唐在香港出生成長,2009年從紐約大學畢業;在大學的第一年旅行波斯尼亞-黑塞哥維那之后,她成為了一個攝影師。在波斯尼亞-黑塞哥維那,她遇見了一些曾在斯雷布雷尼察生活的女人們。“她們的故事對我產生了很大的震撼。在她們的允許下,我給她們拍攝了照片,并在回學校之后精修了這些照片。這些照片帶給我的震撼比聆聽她們的故事還要大”,她說。
詹姆斯·弗利在阿勒波(敘利亞),攝于他被伏擊綁架的幾周前。 攝影:尼科爾·唐
2011年,“準備充分不足”的唐去利比亞報道反抗穆阿邁爾·卡扎菲的人民起義;現在,她主要為《紐約時報》和《華盛頓日報》拍攝照片。但在她奔赴前線的有限經驗中,她見證了近些年來新聞攝影記者所能見到的兩次最慘重、最悲慘的傷亡情境。
在她和弗利(死于2014年)接觸之前,唐在利比亞,和克里斯·洪德羅斯(Chris Hondros)躲在同一個藏身房中。這位英國新聞攝影記者洪德羅斯,與蒂姆·海瑟林頓(Tim Hetherington),在一次破擊炮攻擊中身亡,當時唐正在幾英里外的米蘇拉塔(利比亞)工作。
這部迷你劇由六個自制電影構成,制片人是海瑟林頓的合作伙伴愛迪爾·艾伯爾汗(Idil Ibrahim),出品方是美國紀錄片出品人尼克·菲茨休(Nick Fitzhugh)。劇集探索的是唐還有像唐一樣的攝影師,如何在巨大的壓力下,展現受難者們遭受極端暴力的經歷。唐說,這是一個無盡繁冗的工作。“在戰爭中,是的,無盡的瘋狂、血腥和悲慟的時刻,但是也有一些喜悅”,她補充道。
“很多場景是我再也不想經歷的”。2011年,尼科爾·唐捕捉到這樣一個畫面:在艾季達比耶市外,利比亞人正奔赴戰場,對抗卡扎菲的支持者
面對鏡頭,唐談到她拍攝人民起義的頭幾天的經歷。“當我踏足利比亞時,我24歲”,她說,“我記得我正向米蘇拉塔的市中心前進。我看見一片人海,他們洋溢著喜悅之情。戰時,盡管人們身處苦難之中,但總有某些時刻是有一點值得慶祝的事情的。”
雖然在唐的攝影作品中,充斥著難以想象的巨大的痛苦。“回顧過去的三年,我不斷地奔赴前線,很多場景是我再也不想經歷的”,她在節目中說。
“我拍的一張照片,是坐在椅子上的一個男孩”,她繼續說,“背景中的涂鴉用阿拉伯語寫著‘時間靜止’。他腳下的運尸袋里的人是他的父親。炸彈轟擊了他的家,他的父親去世了,而他還不了解這意味著什么,這實在是觸目驚心。但是他臉上的表情——他甚至沒有哭,真是令人難以直視。”
“他的父親去世了,而他還不了解這意味著什么”。 12歲的艾哈邁德(Ahmed)和他的叔叔在他父親的尸體旁等待,他的父親被飛向阿勒波(敘利亞)的炮彈襲中,艾哈邁德的后背也被彈片劃傷了。 攝影師:尼科爾·唐
這部劇集展現了新聞攝影記者們如何努力保障自己的安全,畢竟他們工作的地方是危險無比的戰斗地區。記者們(包括唐)接受了定期的戰地急救訓練,還有應對惡劣環境的訓練。但是很多新聞攝影記者是自由職業者,他們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我認為公眾對他們在媒體里看到的事情變得麻木無感了,無論他們看到的東西是多么的觸目驚心”, 菲茨休談及他的電影作品時,他這么說,“我們對此的一個應對方法就是把對戰場的敘述變得個體化、人性化。我想要扯下客觀的面紗,展現拍攝這些畫面的攝影師們的經歷。”
這個節目還刻畫了新聞攝影記者皮特·穆勒(Pete Muller),喬奧·希爾瓦(Jo?o Silva),唐娜·費拉多 (Donna Ferrato),羅賓·哈蒙德(Robin Hammond)和厄洛斯·霍蘭德(Eros Hoagland),因為節目想要展現戰爭的不同方面,這些戰爭為我們的年代留下了特殊的印記;戰爭的不同方面包括占領戰爭中的士兵,想要逃避地毯式轟炸的平民,倍受蹂躪的受害者,還有被迫在恐怖分子的暴動中生活的人民。
在講述南非工作的希爾瓦的那一集,我們看到攝影師躺在床上,他的身影投射在頭頂的天花板上。這樣的視覺安排讓我們想象,即使在我們最私密的時刻也能讓我們想象,在我們的腦海中回放那些悲慟記憶是怎樣一種感受。然后鏡頭拉了回來,只見希爾瓦掀開羽絨被滾下了床,露出了假肢。在2010年10月23號,當希爾瓦和美國士兵在坎大哈(阿富汗)巡邏時,他踏上了一顆地雷,從此失去了左邊的小腿和整條右腿。
“藏身相機之后并不意味著你就置身事外了”,希爾瓦面對鏡頭說,“相機不是保護盾,也不是過濾器。”
“藏身相機之后并不意味著你就置身事外了”,希爾瓦在南非說。攝影師:喬奧·希爾瓦
戰地攝影從未像現在這么危險。自1992年以來,已有1197名投身于此的記者在暴力襲擊中身亡。在2015年,這個數值是109。因為主要的新聞出版公司關掉了他們的海外記者站,所以他們越來越依賴獨立的攝影師,這些攝影師沒有龐大組織的支持,而且僅有小額的預算。況且,就像我們從英國記者瑪麗·科爾文(Marrie Colvin)在敘利亞的死訊可以看到,記者現在因為被視為敵方戰斗人員而成為受攻擊的目標。
敘利亞戰爭更是固化了這樣的身份轉變。去年有一次,大概30個獨立工作者被獨裁政府和叛亂分子挾持,因為他們把西方新聞攝影記者視為圣戰主義運動的死敵,而非記者們只是想要曝光獨裁者的濫權情況。
“近些年來,攝影師們很危險”,菲茨休說,“我們希望有更多人知道攝影師們每天處于怎樣一個險境中。我真的不知道這些攝影師們是怎么撐過來的。”
劇集想要為一個基本的誤解正名,這個誤解有關這些記者來到戰地工作的驅動力。“有一個誤解就是,他們僅僅是因為腎上腺的上升而來的,或者他們想要拯救世界”,他說,“戰地報道是一個很復雜的事情,投身這項事業的原因并不能被簡單地分類。”
“你需要關注你的頭腦和你的心靈”。2012年,為逃避空襲阿勒波(敘利亞)的導彈,一個父親帶著他的女兒跑出公寓。攝影師:尼科爾·唐
節目也是為了紀念為這部凝結血汗之作獻身的人們。雖然詹姆斯·弗利還沒來得及充分展現他的記者才能,就被綁架和殺害了,但是他的能力依然在這部片中熠熠生輝。
“你需要關注你的頭腦和你的心靈”,唐說,“當你見證了可怖的事情后,忽視對自己的頭腦和心靈的感受,你就開始對你報道的人、事、物失去同情心和同理心了。”
“我會永遠記得詹姆斯這個最忠誠、最暖心的人。我最珍貴的記憶,就是當我們在敘利亞工作時,我們在苦苦等待,盡管這些時間很消磨人心,但我們還是熬過了這些艱難的時刻,并在那之后共品小酒。”
編輯:陳佳
關鍵詞:戰地攝影 從未像現在 這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