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蘇州革命博物館，我見到了一顆銹跡斑斑的子彈頭。它在主人胸腔里留存了45年，見證著一位鋼鐵戰(zhàn)士的頑強意志，伴隨其出生入死、戎馬一生。

這位忍受常人難以想象的傷痛，在陽澄湖蘆葦蕩堅持斗爭，開辟抗日根據(jù)地的勇士，就是京劇《沙家浜》中郭建光的原型之一——36位傷病員中的核心人物、開國中將劉飛（原名劉松清）。

“沒打穿就沒事，快沖！”

劉飛16歲開始在漢口碼頭扛大包，后來參加了黃麻起義和紅軍長征，曾3次穿越草地。

走上領導崗位后，劉飛認識到識字的重要性，與文書約定：“我殺一個敵人，你教我一個漢字。”每次戰(zhàn)斗他都能學會20多個漢字，很快掌握了幾百個常用字。因他絡腮胡子，打仗勇猛敢拼，被陳毅稱作“新四軍里的張飛”，建議他改名劉飛。

1939年5月，新四軍成立“江南抗日義勇軍”總指揮部，劉飛任政治部主任，向蘇南東路地區(qū)挺進。1939年9月21日，“江抗”在江陰顧山遭遇國民黨“忠義救國軍”的突然襲擊。

劉飛帶領部隊冒槍林彈雨沖鋒，突然胸部被重重一擊，左胸中彈，口鼻頓時竄血。警衛(wèi)員何彭福哭喊著上前攙扶，他異常鎮(zhèn)靜，忍痛問：“看看我背后有沒有血？”何彭福查看后說：“沒有。”他說：“沒打穿就沒事，快沖！”沒沖出幾步便栽倒在地。

劉飛被轉移至后方醫(yī)院。所謂“醫(yī)院”不過是幾條小船，鋪上門板便是病床。藥品奇缺，只有一些紅汞、碘酒和棉花、紗布。

劉飛傷勢極重，躺臥不能動，一咳嗽就咳血。缺醫(yī)少藥，護理員只能用鹽水給他沖洗傷口。待傷勢稍穩(wěn)后，秘密送他到上海仁濟醫(yī)院醫(yī)治。

醫(yī)生檢查發(fā)現(xiàn)，子彈把劉飛的肺都打穿了，嵌在離心臟僅一個多厘米處，無法手術，只能保守治療。傷勢稍有好轉，劉飛奉命返回陽澄湖，帶領傷病員頑強斗爭。

軍民魚水情

蘆葦蕩條件艱苦，為解決缺醫(yī)少藥問題，軍民聯(lián)手想出多種辦法：用雞蛋殼磨粉補鈣，豬油代替凡士林，米糠麥麩熬湯替代維生素B。地方黨組織千方百計送來藥品，人民抗日自衛(wèi)隊司令任天石也送來配制的中草藥。群眾將剛捕的小蝦用鹽和白酒制成“醉蝦”，給傷員補充營養(yǎng)。

一次，日寇突然來襲，劉飛躲在凌嫂家的草垛里來不及轉移。敵人用刺刀亂捅試探，他的小腿被刺傷，幸虧刺刀未沾血跡，才未暴露。

鄉(xiāng)親們舍命掩護江抗交通員的事跡更驚心動魄。1939年12月27日，敵軍突然進村掃蕩，將鄉(xiāng)親們與14歲交通員“小浦東”圍住，架起機槍揚言：如隱藏傷病員要殺光全村人。群眾臨危不懼，將交通員緊緊護在身后，筑成銅墻鐵壁。

劉飛后來回憶：“我們36個傷病員都已喪失戰(zhàn)斗力，有的傷勢沉重無法行動。我們沒有武裝保護，卻有血肉相連、生死與共的人民群眾！‘江抗’西撤時，陽澄湖人民向常熟縣委起誓：‘交給我們吧。我們活著，30多位傷員同志就活著。’是啊，沒有他們舍身保護，我們在那樣險惡的環(huán)境里一天也難挨。陽澄湖人民的深情厚誼，我們永世不忘。”

蘆蕩火種

在劉飛帶領下，傷病員們戰(zhàn)勝日偽襲擾和傷痛折磨，最終36人轉危為安，不僅讓火種得以延續(xù)，更守住了陽澄湖一帶的東路抗日根據(jù)地。他們也成為《沙家浜》中“18棵青松”的原型。

劉飛用竹竿教傷員練刺殺，動員大家從養(yǎng)傷轉向主動斗爭：“重建‘江抗’威名，打掉鬼子和漢奸的囂張氣焰！”他將已康復的十幾名傷病員武裝起來，打出“江抗特務連”的番號，由吳立夏任連長，第二天便打了場漂亮的伏擊戰(zhàn)，將常熟城出動的日偽軍打得人仰馬翻。陽澄湖人民奔走相告：“救星來了！‘江抗’回來了！”

“新江抗”如星火燎原，發(fā)展迅猛，至1940年11月已有3000多人。連蘇中軍區(qū)司令員粟裕都吃驚：“你這是把敵占區(qū)變成征兵處了！”

1941年2月，“新江抗”改編為新四軍第六師十八旅，解放戰(zhàn)爭時期全殲國民黨第六十三軍，還參與了孟良崮戰(zhàn)役。

1984年10月24日，劉飛將軍逝世，享年79歲。遵照其夫人朱一要求，遺體火化前取出伴隨他一生的彈頭。朱一含淚對子女說：“這是爸爸的遺產，要記住新中國來之不易。”

（作者系河南省衛(wèi)輝市政協(xié)文史資料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