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1月中旬，綏東抗戰（即百靈廟戰役和紅格爾圖戰役）取得完全勝利，中國共產黨致電時任國民黨綏遠省主席傅作義表示祝賀，稱此役為中國人民“抗日的先聲”。

1983年6月5日至7月27日，筆者受董其武將軍的委托，同傅作義當年的副官郝德振一起，在52天的時間里，到內蒙古、山西、河北等地，拜訪了抗日將士，尋訪了紅格爾圖戰場。

鄔志賢的親身經歷

從北京出發前，董其武將軍一再囑咐我和郝德振，要把尋訪的重點放在找當事人回憶戰斗經過，不要用過多時間找當年旅、團、營、連的駐地和指揮所。因此，第二天，我們要求直接去紅格爾圖尋找健在的抗日村民，并拜訪傅作義、董其武將軍的部屬。

在1983年7月5日去紅格爾圖的路上，陪同我們尋訪的鄔志賢老先生（原晉綏軍趙承綬騎兵一師五團三連連長）講述了他的親身經歷：

那時，我奉傅作義將軍之命，由駐地大同來到綏遠抗擊日寇。1936年8月底，我們連在臺道灣與偽軍王道一打了一仗。一個月后，王道一再次率部襲擊臺道灣。我們連駐在大六號，奉命與騎兵六團的弟兄們，再次到臺道灣截擊敵人，夜襲敵軍司令部，繳獲了大批武器彈藥。這次戰斗后，騎六團一連、四連和機槍排留在紅格爾圖。此時，傅作義將軍已經發現日偽軍企圖大規模進犯綏東的陰謀。紅格爾圖是綏東門戶，必須加強防守。這兩個半連，就是守衛部隊。9月進村后，一連、四連首先組織老百姓修工事，主要是挖戰壕、修碉堡。11月14日拂曉，千余名日偽軍向紅格爾圖發起進攻，這兩個連英勇抗擊。當時他們人少武器差，每個連只有一門迫擊炮、一挺重機槍、9挺輕機槍，其余全是步槍和手榴彈。敵我力量十分懸殊。但他們在紅格爾圖教堂自衛隊和村民的配合下，不打遠仗，只打近敵，敵人靠近百十米時，輕重機槍猛烈開火，步槍密集發射，手榴彈構成火網，使敵人無法前進。激戰一天，敵人扔下尸體，狼狽失敗。當晚，騎兵五團和董其武將軍的218旅一個營，奉命趕來支援。

當年《大公報》等都報道了紅格爾圖戰役：

1936年11月16日：綏東將士冒血鏖戰，日偽軍三千人昨猛攻紅格爾圖，飛機七架助戰并有野炮多門，六次進攻均被我軍擊退。

11月21日：彭毓斌師長前線歸來談：紅格爾圖之役，我軍以攻擊的戰術，造成我軍的大勝，王英主力已被擊潰。

11月23日：綏東戰役中五個民族英雄——師長彭毓斌、旅長董其武、團長張培勛、團副張著、團長蘇開元。

三位老兵的口述

7月5日上午10點，我們請時任察右后旗黨史辦曹晉同志帶路，前往著名的紅格爾圖戰役發生地。中午12點，我們在戰場舊址，邊參觀村落、戰壕及天主教堂遺跡，邊拍照。

▲右四為鄔志賢，右五郝德振，左三張崇發。

下午2點，我們請來69歲的張富、65歲的王謙和64歲的郭俊，召開了座談會。打仗那一年，郭俊18歲，是駐紅格爾圖騎四連連長寇春元的勤務員（寇是河北蠡縣人）。張富那年22歲，王謙19歲，他們三位是紅格爾圖戰役的參加者和目擊者。

3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慢慢回憶47年前的經歷：

那一年，是陰歷十月初一打的仗，初二正式開打。那時剛下過一場雪，天寒地凍。當時我們村200多戶，比現在人多，多是做買賣的。仗打起來，紅格爾圖天主教堂（敬元堂）的人很厲害，他們有教友1000多人，有四五十條槍。神父易世芳組織了自衛隊。我們村里人也有槍，但全村總共不到100條。仗還沒有打起來前，吳子玉老漢管我們10個人，叫我們挖戰壕。仗打起來后，我們年輕人就拿起了槍。村里還有上面發的土炮，叫“牛腿炮”，炮膛里面裝的是種地的鐵鏵碎片，殺傷力很大。沒有槍炮的，就支援部隊，點心鋪的點心，全送給部隊了，不要錢。

仗打起來后，日本人的7架飛機在天上不斷地飛，亂扔炸彈。最少一次也來5架。機場在商都那邊。日本人的大炮架在東山上，有一發炮彈打到原寶山家，他家6口人，父親叫原石美，住在村東北角。傅作義部隊的人到他家喝水，敵人發現了，一炮打過來，把全家人打死了。戰后，村里村外還有3個未炸的炸彈，大的100多斤。村外的炸彈，是敵人打高了，落到了村西。

大漢奸王英住在達拉子村張左家，九丈寬的院子九間房。房子東西兩面，各垛著兩排一人高的子彈箱。傅作義部隊的小鋼炮架在南山頂，幾炮就把達拉子村的城門打塌了。王英讓40多輛牛車拉子彈，正走到南門，小鋼炮打來了，趕車的丟了車，趕緊往北山跑。

王英坐著車到西山去看他的偽軍，傅作義部隊立即追擊，把40多輛板車全俘獲了。頭股地有傅作義兩個團，打得厲害，但死傷多。臺道灣的部隊也死傷多。

傅作義部隊把日本人和偽軍打敗后，敵人扔下許多白糖拌炒面，老百姓聽說后都拉走了。

他們證實：那年9月，紅格爾圖村來了晉綏軍兩個半連，是趙承綬的兩個騎兵連，有220余人，四連連長寇春元，一連連長付秀峰，機槍連長姓侯，只有半個連（實際一個排）的人馬，兩挺重機槍，20來人。這些人馬，由副團長張著指揮。張團副指揮得好，11月仗打起來后，他指揮200多人打退了敵人的每一次進攻。

一張《日軍罪行統計表》

在臨河采訪時，一位傅作義的部下送給筆者一張綏西天主教堂統計的《日軍罪行統計表》。表里記載了1938年12月30日磴口縣三盛公遭遇日軍2架飛機轟炸的情景；記載了1940年2月2日日軍6架飛機、7月5日日軍9架飛機，轟炸臨河縣陜壩教堂的情景；記載了1940年2月2日和2月5日，日寇小島部隊搶劫五原縣教堂、臨河縣黃羊木頭教堂的衣物、藥品及自衛槍支178支的情景。

▲綏西各教堂統計的敵人損失匯總表

張富等3位老人在座談中說：第二年（1937年）陰歷八月十二，日軍曾報復紅格爾圖，先來了2架飛機丟炸彈，隨后來了王英的部隊，到村里搶走了全部大車。當時，村里的人全跑了，天主教堂被日軍的飛機全部炸毀。

當時，我們拍攝下了紅格爾圖天主教堂的殘垣斷壁。紅格爾圖戰場遺址應當與百靈廟戰場遺址一起，進行保護，并盡快進行搶救性發掘與維修。

（本文作者為第五、六屆全國政協副主席董其武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