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醬園弄火了,懸案卻懸了
作者:董 銘
被拆成上下兩部的《醬園弄》,上部的鏡頭最終定格在日本投降、上海光復的那一刻。那個曾被丈夫家暴,被警察刑訊逼供的詹周氏,趕在行刑前熬來新的希望,她的生比她丈夫的死,更像一個懸案。
風格化的影像有利有弊
陳可辛導演拍《醬園弄》,讓乍浦路的電影布景成了上海的網紅打卡點,勝利電影院旁的半條街,碩大的“醬園弄”門洞,還有民國風的商鋪、櫥窗,就離車水馬龍的周家路不遠,讓人恍惚間有穿越時代之感。可真到了電影里,這條街的鏡頭并不多,只有開場宋瞎子(易烊千璽飾)滿臉血污被車撞倒時,鏡頭掃過了這個路口。
隨即,鏡頭就跟隨警察局副局長薛至武(雷佳音飾)的視角,鉆入了陰暗的老弄堂,弄堂里的三教九流也隨之登場。在為警察辦案提供線索的同時,也勾勒出詹云影(王傳君飾)爛賭鬼、家暴男的形象,流露出對詹周氏(章子怡飾)的些許同情。
但從群像的戲份、空間感的構建來看,陳可辛這次用風格化的影像來呈現大上海,表現主義的攝影手法和服化道的確具有儀式感,但過于聚焦弄堂、監獄、法庭等內景,也給人一種“架空感”。片中,公眾對殺夫案的反應,只體現在法庭旁聽人員與媒體記者的質問中,導致詹周氏與外界始終有種割裂感。可見,陳可辛對于儀式感和舞臺效果的追求,有利有弊。
《醬園弄》去年在戛納國際電影節展映的版本時長2.5小時,遭遇了不少差評,如今導演在影片粗剪4小時的基礎上將電影分成兩部放映,總時長3.5小時,使影片脈絡不清、節奏不穩等問題有所緩解。但從上半部的《懸案》看,出場人物還是過多,梅婷、周野芒、章宇等資深演員的發揮空間有限,有堆疊“明星臉”的任性;在影片的支線表達上,張寶福(李現飾)的登場與落幕顯得潦草且滑稽,張言副主編(尹昉飾)的買兇也頗為突兀。倒是宋瞎子,戲份雖少,卻有著“第三只眼”的神秘作用,點出了詹周氏和薛至武的內心之恐。
女性的反抗具有時代局限性
片中,詹周氏、王許梅(楊冪飾)、西林(趙麗穎飾)三位身份不同、經歷各異的女性,構成了汪偽時期上海的女性圖景,是主創最花心思的人物,并呼應了王許梅口中的“女人最重要的三個東西:腦子、奶子和肚子,你還來了個刀子”。
形象上,章子怡為角色犧牲很多:慘白的面孔、額頭的胎記、手臂的傷痕、襤褸的旗袍……但問題來了,在她惶恐的眼神和對家暴情節的回憶中,觀眾可以確證的是她受害者的悲慘遭遇。但作為行兇者,她究竟在何種情況下起了“殺夫”念頭,如何手起刀落、分尸扔頭,以及是否有共犯等問題,卻沒有真正展開,這讓《懸案》的副標題,有些名不副實。
或許《懸案》的重點并不在“案”本身,而在于案發后詹周氏的遭遇。原本在暴力摧殘下,已經認罪認命的她,入獄后反而開始了一輪輪的反抗。她本是逆來順受的傳統女性,婚后即便遭受打罵,也想方設法為夫還債。閃回情節中,從婚前的浪漫到家中的暴力,從紡織廠的爭吵到當街的毆打,章子怡和王傳君的表演準確、細膩,詹周氏的楚楚可憐深入人心。案發后,為證明詹周氏有能力獨自殺夫、分尸,《懸案》比戛納版多了一場她與野豬的對決戲,血腥、暴力之余,章子怡并沒有表現出足夠的狠勁兒,同樣她在獄中也是需要被“獄霸”王許梅護著的人,還是可憐的受害者形象,人物缺乏力量。要知道,沒有文化的詹周氏,反抗是用刀的,敢向“大塊頭”動手的她應具有更豐富的人物層次。
相比之下,王許梅身上倒多了一分風塵女的潑辣、世故和仗義。識字的她給詹周氏讀報紙,并成為她與女作家西林連接的“橋梁”。雖然王許梅對詹周氏的好感與袒護都來得有些 “一廂情愿”,但楊冪對角色在獄中求生的詮釋還是讓人信服的。她想用自己的“肚子”為自己謀條活路,卻未能逃過最后一劫,在被拉去槍斃的路上,奮力擊打腹中胎兒的動作讓這一人物更具悲劇色彩。
至于西林,原型正是寫《為殺夫者辯》的女作家蘇青,是全片、乃至那個時代最具自我意識的獨立女性代表。有文化的她要用筆來抗爭,為素不相識的詹周氏奔走呼吁。片中,西林還從嬤嬤手中買下懷孕證明,在處決前的最后關頭救下了詹周氏的命,實現了對后者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拯救。趙麗穎嘗試賦予角色復雜性,既在法庭上仗義執言,又在酒會上與警界高官逢場作戲,身份游走在女作家和交際花之間。而她的頭發寫文章時是真實短發,外出應酬就是“大波浪”。這些設定雖值得商榷,但都有效地指向了女性反抗的時代局限性。
是的,那是一個詹周氏當街遭遇丈夫毒打,周圍人也不會來勸架的時代;那是一個無論用刀還是用筆反抗,都難免遭受旁人奚落和嘲諷的時代;那是一個女子殺夫,比起認為她是迫不得已,人們更愿意相信“女子殺夫必有奸”的時代。
男性反派多而刻意
在《懸案》中,薛至武被塑造成大反派,在片中的所作所為都圍繞暴力和權力展開。他辦案的初衷不像是要探究真相,倒像是純粹要將詹周氏置于死地。在對詹周氏施暴方面,他和詹云影的形象不斷重合,讓詹周氏在丈夫死后仍未能擺脫被毆打、被恐嚇的命運。但在日偽時期的上海,巡捕房的刑訊逼供、屈打成招本是常態,草菅人命也不足為奇,這倒讓薛局非要親自和女囚“死磕”到底,顯得缺少動機,僅憑宋瞎子算命提到的兩人“相克”一說,并不足以解釋。
薛至武在案發現場、警局、廢棄廠房等多個場景中的做派,體現著他對權力的癡迷,他要掌控所有人的命運(包括他自己的),為此影片還特別插入了私放女主編的分支劇情來說明。這當然是為他放棄逃離,堅決要處死詹周氏所做的鋪墊,但不得不說這個角色還是過于擰巴,難以自圓其說。在片尾預告中,脫去警察制服的薛至武在法庭上已經沒了神氣,這種外強中干、色厲內荏,正是陳可辛追求的“堅強的女性,軟弱的男性”之對比的體現,但多少有些刻意了。
如果說薛至武是可悲的男一號,詹云影就是可恨的男二號,兩人互為鏡像,可悲可恨、都不得善終。而先后出場的其他男性角色也或多或少都被貼上了“剝削女性”“歧視女性”的標簽:比如侵犯詹周氏的賭場債主張寶福,為取而代之買兇殺害女主編的張言,在獄中占女囚便宜的獄卒(康春雷飾),甚至看似老實卻對詹周氏缺少同情的房東(周野芒飾)……《懸案》中,一眾男性角色皆為反派,導演難免有“打擊面擴大化”之嫌。或許,我們可以等影片下部中律師(范偉飾)和鎖匠(大鵬飾)等角色真正上線后,再看看這種強烈的性別對抗是否會有所緩和,那時再來評價影片也會更公允。(董 銘)
編輯:位林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