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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技術如何賦能教育變革
——對話北京市政協委員、“移動學習”教育部·中國移動聯合實驗室主任余勝泉
當前,生成式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正在引領教育變革,推動教育數字化轉型。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推進教育數字化。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五次集體學習時強調,教育數字化是我國開辟教育發展新賽道和塑造教育發展新優勢的重要突破口。我們將如何面對變革又將如何推動變革?本期對話北京市政協委員,“移動學習”教育部·中國移動聯合實驗室主任、北京師范大學教授余勝泉。
——編者
???發揮人工智能在教育領域的工具價值
人民政協報:日前,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以下簡稱《綱要》)。《綱要》提出“提升終身學習公共服務水平,實施國家教育數字化戰略,促進人工智能助力教育變革”。那么當前我國人工智能的教育應用還處在什么階段?
余勝泉:目前我國正處在人工智能自身發展與人工智能賦能教育應用發展的飛速迭代關鍵期。政策層面非常支持,但從實踐層面看,當前人工智能技術與教育的融合仍以淺層次的應用為主,且人工智能教育應用的可持續發展體系仍未建立起來。因此,在我看來,我們更應該以問題為導向扎實、深入推進人工智能教育應用的發展。
人民政協報:當前比較突出的問題是什么?
余勝泉:比較突出的一個問題就是對“認知外包”的理解不夠,進而衍生出了很多其他問題。這里我先解釋一下什么是“認知外包”,簡單來講,就是指在智能時代爆炸式增長的信息要求人類借助外部設備來增強自身的認知能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人工智能時代,“認知外包”已經成為適應復雜現代社會所必需的。
但現在問題就在于,很多人無法理性地認識“認知外包”。認知外包并不是人工智能為人類賦能的終點,其本質只是幫助個體建立起一個能有效聯系自身內部認知與外部信息的網絡,并協助個體在這樣的網絡中找到平衡。這一過程強調個體要借助人工智能更有效地進行信息連接,實現更深層次的認知架構,以促使個體獲得完備的知識及相應的能力。
但就教育領域而言,當前階段,學校和教師對“認知外包”的產生機理理解得并不深刻,在教育過程中存在跟風、盲目、不當地應用人工智能技術的現象。造成學生一味地通過“認知外包”來解決學習問題,而省略了自己的思維鍛煉。這一方面導致學生思維懶惰與幼稚化,缺乏獨立思考能力、判斷力、創造力和主動成長的內驅力;另一方面,也造成學生認知膚淺與碎片化、認知偏見與極端化,可能完全陷入到“認知外包”的陷阱中。
人民政協報:看來如果我們不合理地運用工具,就很可能被工具的負面影響反噬。這也是近期復旦大學等高校行動起來限制學生在作業中過度使用AI的原因吧。那我們該如何解決這一問題?
余勝泉:是這樣的。在課堂教學中,科學地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是人工智能實質融入教育業務的標志。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夠根據所學到的模式和知識,生成新的內容,如文本、圖像、音頻、視頻等。要做到這點,首先需要政府組織一線教師、學校與教科研機構共同研發并出臺依據學習科學規律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教學法指南》(以下簡稱《指南》),從教學法的維度指導教師科學利用人工智能技術開展教學,幫助學生跨越“認知外包”的陷阱。
除保證科學外,《指南》還應特別強調人本主義價值,即教師要通過知識創生的教學范式來激活學生的多層次網狀認知結構。具體來說,教師要基于概念結構開展教學,指導學生運用智能技術認知工具,來逐步進入對核心概念的認知進階。當然這要求我們首先要加強教師培訓,提高教師對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基本原理與教育應用潛力的理解、提高其運用技術開展教學的能力,以高質量推進以核心素養為導向的人工智能式深度教學。
???以變革促發展 以發展促變革
人民政協報:我們能否借助人工智能應用的發展,去解決當前教育領域存在的一些問題,或推進教育發展變革?
余勝泉:這的確是人工智能要做的事。人工智能是新質生產力,在教育領域應用,要以破解教育難題為導向推進人工智能賦能教育公共服務的工作,不能再去強化早受詬病的“講測考練”式的教育。要堅持以立德樹人根本任務,以學生核心素養發展、推進素質教育等教育理念為引領,增加高質量教育資源供給,推進教育領域的新質生產力的發展。
要通過研究、技術、產業、政策、實踐等跨領域的協同,推進人工智能技術、教育核心業務場景、學習科學規律、政策與機制四位一體融合的創新變革,打造面向未來的教育新體系,破解薄弱學校教學質量提升、鄉村學校教師賦能、拔尖創新人才早期培養、身心健康發展、問題解決能力評測、綜合素質評價、教師工作減負與能力提升等一批教育發展難題,助力實現教育的優質均衡發展,實現兼顧個性化和規模化的高質量教育發展目標,辦好人民群眾滿意的教育。
???要讓一切變得可持續
人民政協報:為推動人工智能持續為教育賦能,還有哪些問題是需要我們著力破解的?
余勝泉:在我看來,還有兩個問題,亟須關注:
人工智能教育服務缺乏長效可持續的運行機制。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迅猛發展,越來越復雜的技術使其應用服務的持續運行和維護工作日趨高深和繁重,普通中小學校單憑自身能力無法應對技術的迭代更新和應用運維。傳統一次性售賣軟硬件的商業模式難以適應人工智能教育應用的需要,無法保障相關服務的持續發展、持續維護和持續產出。“一事一議、一年一議”的經費申請機制也難以保障基本維護的保底投入以及重點項目的延續投入,多元資金支持的人工智能教育投入機制還未形成。
教育人工智能缺乏持續研究創新的機制。教育的實踐與發展以促進人的發展為核心遵循特定規律與原則,人工智能教育應用應當緊密結合學習科學、學科教育以及國家教育改革趨勢,圍繞師生發展需求,明確技術研發的方向與服務的內容,這需要學校、企業、教育研究機構共同推動人工智能教育應用研究持續創新的機制。但目前的情況是,人工智能教育應用市場大多被企業所主導,教育研究機構、高校等研究機構參與較少,這也造成很多內容產品因缺少科學探索和制度約束而出現“生拼硬湊”問題。
人民政協報:面對您談到的如上問題,您有什么建議?
余勝泉:首先面對可持續運行機制匱乏問題,應建立更加完備的人工智能服務的購買機制。具體要做好如下幾方面工作:第一,積極響應數字社會云網融合的發展趨勢,以完善人工智能教育服務市場與服務租賃和購買機制為抓手,推動人工智能教育服務從傳統平臺和資源依賴向服務導向轉變;第二,在生均經費中設置專項資金支持教育單位以租賃或服務購買的形式按需引入人工智能教育應用,將基于人工智能的服務納入政府采購目錄,并建立健全服務購買過程的跟蹤和監督系統,以確保服務購買的正當性與服務內容的恰當性;第三,政府應制定并發布人工智能教育服務規范,確定詳細的人工智能教育服務購買目錄,準許符合規范準入的企業提供教育服務,同時建立相應的教育服務評價和淘汰機制,以滿足教育教學的實際需求為目標,進一步完善和規范人工智能教育服務市場;第四,以財政補貼與稅收優惠等政策鼓勵企業將基礎設施、數據處理、教育資源、教育業務系統以及教育工具等以高度智能化的服務形式對外開放,加速人工智能技術應用對教育領域的賦能。
而面對持續研究創新機制匱乏的問題,我建議設立一批教育人工智能的創新基地。具體來說要在以下三方面發力:第一,在全社會建立教育人工智能的創新策源地,以產學研用相結合的方式形成創新基地,探索人工智能教育應用的新理念、新模式和新方案,形成可推廣的優秀案例和先進經驗;第二,重視教育學對教育人工智能研究與實踐的指導,發起高校、教育研究機構、高新技術企業等創新主體的協同互動,形成多學科交叉、復合背景的聯合團體;第三,圍繞面向未來的人工智能教育新范式以及創新人才培養的方向,對接學校實踐需求并以學校為試驗田,聯合團隊以教育績效為導向促進理論成果、技術研發、應用服務與實踐場景落地之間的轉化與融合,形成“實驗—示范—推廣”的教育人工智能發展生態。
人民政協報:了解到您一直特別關注北京在人工智能賦能教育發展領域的情況,那么在您看來,未來北京在相關領域應開展怎樣的示范性及引領性探索?
余勝泉:作為我國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國際交往中心、科技創新中心,北京擁有眾多優勢和資源。近期北京密集出臺了《北京市推動“人工智能﹢”行動計劃(2024—2025年)》《北京市教育領域人工智能應用工作方案》《北京市教育領域人工智能應用指南(2024年)》等文件,形成了推進教育領域人工智能應用的整體框架。在此基礎上,如我最開始介紹的,北京頒發了系列的政策文本,有序推動了相關領域的規范化建設。與此同時,2019年北京還召開了國際人工智能與教育大會,并在會上發布了《北京共識——人工智能與教育》《北京促進人工智能與教育融合發展行動計劃》等倡議,一定程度上為凝聚各國力量探討人工智能如何更好地服務于教育事業作了有力探索。
但從一定程度上來說,當前仍然沒有實質性地參與“人工智能﹢教育”變革的國際網絡。相應倡議頒發后,持續性的合作項目還較少。與此同時,在聯合研究與開發、人才培養合作、吸引國際資源與投資等方面,我們做得還不夠充分。在我看來,要充分發揮北京的定位與資源優勢,推進人工智能教育應用的國際合作。通過建立基地、吸引人才、提升話語權等方面,把北京建設成為“人工智能﹢教育”的世界中心城市。
編輯:位林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