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瑪（左）和團隊在卓番林討論 本報記者 田福良 攝

卓瑪

西藏自治區政協常委，西藏自治區總工會副主席（兼），西藏婦女發展協會會長，中國婦女十三大代表，西藏自治區“三八”紅旗手，西藏他喜管理咨詢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西藏卓番林文化有限公司主理人。

拉薩的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布達拉宮的金頂，灑在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位于拉薩城關區恰采崗路的卓番林手工藝品工坊，是鬧市中少有的一隅靜謐。

“卓番林有什么特殊的意義？”記者問道。這時，大院里傳來縫紉機、紡線架、織布架等與地面摩擦的低沉聲音，六七位藏族女性手工藝人正在制作編織產品，這些編織產品圖案花紋精美多樣，染色技術獨特。

“卓番林在藏語中意味著利益眾生。”卓瑪說。

“逆著洋流向前的一條魚”

在卓番林，不管是相識多年的好友、團隊合伙人亞瑪，或是藏族女性手工藝人們，不論年齡大小，大家對卓瑪的稱呼都是“阿佳”。

阿佳在藏語中意為姐姐，但實際上，卓瑪是家里最小的女兒。

1983年，卓瑪出生在林芝的一個林場，卓瑪和姐姐由母親巴桑一人撫養長大。13歲時，卓瑪考上北京西藏中學，和其他成績優異的學生一起，坐上綠皮火車，來到了當時只在老師口中聽說過的北京。“現在想來，那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

2003年，順利考入北京大學的卓瑪成為親友眼中的“天之驕女”。2007年從北大法學院畢業后，按照正常的人生軌跡，接下來，卓瑪會成為一名律師或司法工作者。但畢業后，卓瑪選擇加入北京奇正藏藥工作。

“目的很單純，藏族女兒天然對藏藥感興趣，對藏族文化感興趣。”卓瑪笑著說。

“當時所有人都不理解，會覺得我媽對我太‘放縱’了。雖然我母親并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但她是一位有著樸素大智慧的女性，從來不會阻礙我的選擇。在她看來，她的女兒都上了全國最好的學校，她的選擇也一定差不到哪里，所以不顧親人的反對支持了我。”卓瑪說著，突然抬起手，眼淚掉了出來。

后顧之憂沒有了，落差感卻漸漸涌現。“剛開始覺得自己很厲害，但當我第一個月上班發現自己連打印機都不會用時，會有很大的落差。”

撕掉“北大”標簽，一切歸零后，卓瑪看到了新世界。“最初幾年，作為IPO項目成員，我幾乎每天都在和金融街、社交所、證券機構這些地方打交道，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去往這些地方的路上。”

5年后，公司成功上市。此時，卓瑪卻主動要求調往公司的西藏分部，從核心部門離開，做區域人力資源工作。再次面對周邊親友的不理解，卓瑪形容自己是“逆著洋流向前的一條魚”。

當被問及“為什么選擇回到拉薩”時，卓瑪試著從記憶拼圖中抽出一塊最合適的碎片來作答。半晌后，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向記者介紹了一位女士——第十一、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奇正藏藥董事長雷菊芳。

“在奇正，大家都喊她‘雷工’或者‘雷姐’。和‘雷工’的相識是在一次演唱會上，當時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位大企業家。得知我一個人在北京，她不僅給了我實習的機會，還給我交了學費、生活費，替我母親治病。我當時很警惕，我能帶給她的價值近乎于零，為什么她要對我這么好？”

后來卓瑪才理解，這是一位女性擁有的更廣闊的愛和力量，這種愛和力量不是一種空洞的宏大敘事，而是一種相互攙扶、守望相助的引力。“她拉著我，帶我看到人生的‘曠野’，如果母親給了我生命，那么她給了我生命更多的意義，讓我明白生命需要有使命，需要有利他的事業和更為深沉的愛來守護內心。”

“尋找發生改變的方式”

回到拉薩后，卓瑪感受最深的是西藏經濟不斷發展，但許多小微企業找不到專業的咨詢公司，遇到薪酬體系、組織架構等專業問題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企業管理咨詢’是一個抽象的概念，看不見摸不著，在拉薩，這個領域幾乎是一片空白。我覺得西藏的商業在這樣的狀態之下，應該煥發它的生命力。”

用創業做支點，卓瑪在尋找發生改變的方式。2017年，34歲的卓瑪開始創業，拉著一幫剛畢業的大學生，成立了服務于西藏當地企業的咨詢公司——他喜（藏語方法的音譯）。

如同初生幼童，他喜搖搖擺擺地走出了第一步，也碰到了第一個難題：在西藏，幫助本土企業提供管理咨詢的同時，還要挖掘更多案例，對接新概念、新資源，做出改良和尋找發展的路徑，怎么做？

“要做，就不能當寫字樓里端著咖啡、踩著高跟鞋的‘白領’，在一線城市的咨詢業界，調研和咨詢由兩群人完成。但是在西藏，專業的調研公司比較難找，所以也要由咨詢公司親力親為。”

俯下身子調查、走訪是卓瑪工作的常態。“我們時常與農村的大爺大媽打交道，問的都是‘你們平時洗手用不用香皂’這種問題。”卓瑪眼中的調研交流是一種“雙向奔赴”。她不但幫前來咨詢服務的企業反映訴求和意見，還積極向他們解釋政策。

作為西藏自治區政協常委，卓瑪長期關注著藏族女性的創業訴求，傾聽她們的聲音與關切。“如今，在西藏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女性選擇創業。她們在補足自身短板的同時，更能做到與時俱進，傳統女性身上的韌勁與堅忍同樣值得我們珍惜。”

從農牧區離開又歸來，卓瑪最能夠體察農牧區女性的苦楚，也清楚她們的需要。“我記得有一次逛八廓街，發現一位開小店的阿佳一邊賣小吃，一邊手里編織著小玩意。她的心態就是‘掙一點是一點’。當時我就想，一定要幫助這些阿佳，不僅是掙到錢，更重要的是體現價值感。”

2019年，卓瑪接手了卓番林。在此之前，卓番林已經和西藏的許多手工藝人開展合作。2020年，卓番林在拉薩掛牌成立了首家“阿佳學堂+社區工廠+鄉村工坊”。最開始，是在卓番林的二樓展開社區培訓，讓來自不同社區的阿佳們一邊聊天，一邊接受編織培訓。讓社區婦女掌握一技之長，提高她們的就業率和收入。

今天，從最低海拔900米的林芝市墨脫村到最高海拔8848米的珠峰腳下的定日縣珠峰工坊以及在異地搬遷點等，已共計開展了100多場社區及農牧民女性的手工技能培訓，培養覆蓋人群達2000多人，其中500多位農牧民女性進入了卓番林的手藝人庫。

風吹過草原，雪覆蓋山川。“離開家鄉似乎變成很多年輕人的出路。而我的留下，則是把我學習到的一切都留了下來，把‘我’變成了‘我們’。”卓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