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農群眾是真正偉大的革命力量，因此具有共產主義覺悟的知識分子就要深入工農群眾，把他們組織動員起來，形成中國革命的統一戰線。1919年的《浙江新潮》第1號認為，改造中國社會的責任在于工農勞動大眾，改造的方法在于自覺和聯合。凡知識階級里面覺悟的人，應投身勞動界中，和勞動者聯合一致。同年，毛澤東在《民眾的大聯合》等文章中說明了以工農為基礎的民眾大聯合，是戰勝帝國主義和軍閥統治的最重要、最可靠的武器和力量，是拯救祖國，改造社會的根本方法。文章號召工人、農民、學生和各階層人民廣泛而又嚴密地組織起來。也就是說，我們今天所強調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統一戰線”在當時就已形成了一種較為廣泛的思想和行動了，毛澤東正是帶著這樣的思想實踐走進了黨的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

中共二大前對統一戰線的探索

1921年7月，在五四新文化運動高舉民主和科學旗幟的背景下，在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傳播與工人運動相結合下，在民眾大聯合的革命統一戰線的實踐下，中共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了。長期以來，人們似乎認為中共一大與統一戰線沒有什么關系，實際上中共一大是具有較豐富的統一戰線內涵的。從中共統一戰線歷史角度看，中共一大本身就是中國革命統一戰線理論與實踐發展的必然結果，而工人、農民和知識分子則是這個結果的主體。中共的誕生，其出發點和落腳點，就是為了謀求以工農為基礎的社會勞動大眾的徹底解放，強調各革命階級的聯合統一，則是中共創始人不言而喻的思想。中共第一個綱領即提出，為了實現共產主義，必須把工人、農民、士兵組織起來，實行徹底的社會革命。筆者認為，這實質上是中國革命統一戰線的根本，也是以后統一戰線發展壯大的基礎，體現了馬克思主義關于無產階級自身解放運動中的團結統一和同盟軍的統一戰線思想。

中共一大在爭取同盟軍的問題上，也就是在要不要加入資產階級議會、對待孫中山南方政府的政治態度等問題上，進行了激烈的討論。主要分為兩種觀點，一是李漢俊主張加入并利用資產階級議會進行合法斗爭，一是劉仁靜堅決反對參加資產階級民主運動，反對任何合法的運動。會議對這兩種意見主張沒有采納，而是作了否定批評。最后，在中共第一個綱領和決議上明確指出：中國共產黨徹底斷絕與資產階級的黃色知識分子及與其類似的其他黨派的任何聯系。加入黨的組織者，必須與那些與我們的綱領背道而馳的黨派和集團斷絕一切聯系，對現有各政黨，應采取獨立、攻擊、排他的態度。從表面上看，這些內容似乎是不重視、甚至是排拒統一戰線的，但從歷史資料看，重視同盟軍等統一戰線問題是中共一大非常關注的重要內容。

因為在中共一大上，與會同志在較深入地討論中，一些觀點、主張和意見具有合理性，是爭取同盟軍的思想意識。如“同其他黨派共同行動，并不違背我們黨的原則，我們還應當竭盡全力與一切分子合作，反對共同的敵人”，“在行動上要與其他黨派合作反對共同的敵人，同時，我們不能失掉原則”。早在1921年4月7日《共產黨》第三號短言就說：“我們并不是絕對的反對代議制度，只是絕對的反對淫鄙無恥的游惰階級代表勤苦生產的勞動階級。”李達回憶說：“有人說‘南北政府都是一丘之貉’，但多數意見則認為孫中山的政府比較北洋政府是進步的。”張國燾回憶說，在“一大”會議期間的討論中，有的提出“中國共產黨不否定議會活動和其他的合法運動，但這些活動只是擴大工人階級勢力的手段”，“站在共產主義的立場可以贊助孫中山先生的革命，但仍以實現共產革命為主，并不能將共產黨的社會革命與國民黨的革命混為一談”，這一點得到了大會的正式認可。陳潭秋回憶說：大會大多數代表，最后在原則上通過一個基本立場，以實現無產階級專政為黨的基本任務，但在過渡階段的斗爭策略上，不但不拒絕而且應當積極組織無產階級來參加和領導資產階級性的民主運動。“當時通過下面原則：對孫中山主義，采取批評態度，而對于某些進步的運動，則采取黨外合作的形式來援助他。這一原則的決定，可以說對于以后國共兩黨的合作，發展廣大的反帝反北洋軍閥的運動，種下了一種根基。”張聞天也認為，黨的一大“對于孫中山先生的進步運動，決定用黨外合作的形式援助他。這原則的決定，是對于后來國共合作，發展廣大的反帝反軍閥的運動，種下了初步的準備。”陳獨秀雖然沒有出席黨的“一大”，但在此之前討論黨的綱領問題時曾指出：如果中國共產黨人不參加類似辛亥革命的革命運動和反日愛國運動，則就根本不必成其為共產黨。（張聞天：《中國現代革命運動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46頁。）以上史料有力地說明，中共創始人在黨的創建過程中，非常重視思考同盟軍問題，因而在黨的一大上必然把同盟軍等統一戰線問題擺到桌面上來加以較充分地研究討論。正是有了這些研究思考的基礎，在列寧的指導和幫助下，才使得黨內同志對聯合同盟軍等問題有了共識。1922年5月陳獨秀在《廣東群報》上發表的《共產黨在目前勞動運動中應取的態度》一文中，反映了與其他黨派的正確關系，改變了對其他黨派簡單的排斥態度，第一次公開提出了建立民主聯合戰線的基本主張，進而才使得黨的二大能夠很快很順利地作出了《關于“民主的聯合戰線”的議決案》（《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史》，中國文史出版社1994年版，第10頁）。

對其他黨派的態度

中共一大作出的第一個決議指出，“中國共產黨徹底斷絕與黃色的知識分子階層以及其他類似黨派的一切聯系”，要求參加中國共產黨的人“必須與那些與我黨綱領背道而馳的黨派和集團斷絕一切聯系”。黨要始終站在完全獨立的立場上，不同其他黨派建立任何關系，對現有的其他黨派，“應采取獨立的攻擊政策”。中共一大上對其他黨派為什么采取這樣的態度？原因有以下幾點：

對列寧的建黨原則作機械地理解。中國共產黨是按照列寧的建黨思想和建黨原則建立起來的。列寧的時代是無產階級革命的時代，要求無產階級建立堅強的、戰斗的、思想上、政治上、組織上、行動上完全統一的政黨，因此必須堅決反對第二國際的右傾機會主義，即反對自由主義和調和主義如勞資合作、和平發展等。我們黨在創建過程中對這些原則要求作了機械地理解，表現在對其他黨派的斗爭不作任何妥協，反對合法斗爭，否定聯合的必要。

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的民主科學，是社會各層各界的共同追求，但黑暗的社會現實又使人們看不到出路和希望，因而對中國的一些政黨如進步黨、研究系、國民黨都失望了（《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6頁）。恰好這時又有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給中國的知識分子很大的影響。盡管當時已有不少的馬克思著作在中國翻譯出版，但是人們更容易在思想感情上盡快地去吸收列寧主義，學習列寧的建黨學說和堅決的革命精神。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共產黨宣言》當時已在中國問世，中共創始人也是學習了的，但在對待其他政黨問題上卻沒有吸收其爭取“團結和協調”的思想。這樣的歷史背景，決定了我們黨在成立時有的政策難免有片面性。

對黨的任務與范圍認識還不深刻。中共成立時，對中國社會的認識，對自己的任務、工作范圍的認識都是比較簡單的，如認為無產階級政黨只應做無產階級的事。蔡和森指出，“黨的初期工作，因為黨成立至二次大會時間約一年多，在此時間中無產階級政黨的責任是非常復雜的，同志們容易發生誤會，以為無產階級政黨只應做無產階級的事，其實這是不對的，是錯誤的。”共產黨領導的無產階級的解放運動實質上具有無限廣泛的空間范圍，單靠一個階級一個政黨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共產黨人把自己的政治責任簡單化的原因，是與當時對中國社會的資本主義的認識有很大的關系。當時誤以為中國是資本主義社會，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生產，無產階級得不到好處，無產階級受苦受壓迫，在于有資本主義的機器工廠，而只有用社會主義的方法來發展工業，才能避免這樣的情況。李大釗認為，資本家不論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都是老虎，所造成的害處都一樣，都應當消滅。因此，黨的創始人既然有這樣的認識，在黨的一大的文件中采取強硬的消滅資本主義，拒絕和一切黨派團體聯合的態度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了。既然中國是資本主義的社會，因此，社會中存在的一些黨派組織和團體也就是屬于資產階級的，所以都應當包括在堅決反對、拒絕聯合的范圍中。

對加入黨組織的黨員要求純潔。張國燾回憶說，“社會革命的內涵是中國無產階級和廣大窮苦人民的自求解放。以中國實際狀況論，就非走馬克思主義所說的階級斗爭、無產階級奪取政權的道路不可”。“我們覺得孫中山先生的革命運動不夠徹底。而無政府主義又過于空想，沒有實行的方法。其他各派社會主義的議會政策又不能實現于中國，因中國在可見到的將來不會有良好的議會制度。”“未來的中國共產黨仍應從事新文化運動，反對軍閥運動、反日愛國運動等”，“不應顧慮共產主義的曲高和寡，站在革命立場上，應有一個‘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最終目標。”從這一回憶中，可以看出當時中國共產黨人為什么會采取拒絕、排斥其他黨派的原因。張國燾認為，“當時我們的想法大體是寧缺毋濫。我們認為參加共產黨的人不僅要同情和信仰馬克思主義，而且要為共產主義實際工作。我們都不愿意背景復雜或人格有缺陷的人參加進來。一般說來，我們認為共產黨是圣潔的，要求每一個參加者也必是純潔的人物。”因此，從這些條件看，我們黨成立之初，當然是不會與其他黨派聯合的，因為我們黨對黨員的要求是相當高的。要想維持自己的純潔，自然不會去聯合其他的黨派。

總之，盡管黨的一大因為受主客觀因素的影響沒有正式作出關于統一戰線的決議，但充分重視和討論了統一戰線的問題，有著較深刻的統一戰線思想基礎，因而時隔不久，便在列寧和共產國際的幫助下，建立統一戰線的思想明確了起來，認識到中國屬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革命的性質是資產階級的，任務是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的策略必須實行聯合。1922年7月16日，黨的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大會分析了中國社會的基本狀況，闡明了中國革命的性質、動力和對象，制定了黨的最低綱領和最高綱領。二大明確提出黨的最低綱領即民主革命綱領，就是要徹底反對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封建主義。而要實現這個綱領，就必須建立廣泛的聯合戰線。因此，大會專門通過了《關于“民主聯合戰線”的決議案》，要求共產黨聯合全國革新黨派，組織民主的聯合戰線；在全國各城市，集合社會各界團體，組成革命的大同盟，以掃清封建軍閥和推翻帝國主義的壓迫，建立真正民主政治的獨立國家。

（作者：楊躍進  系中共中央統戰部《中國統一戰線》雜志原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