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王慧峰

一粒種子，連著“國之大者”，關系到糧食安全主動權。

農業現代化，種子是基礎。糧食安全的前提是種業安全，要確保中國人的飯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就必須把種子安全緊緊握在自己手中。

目前，我國已做到“中國糧主要用中國種”，但在一些品種、環節和領域還存在種源“卡脖子”問題。種質資源保護利用不足、育種創新水平不高、種業企業競爭力不強等問題亟待解決。

“一粒種子可以改變一個世界，一項技術能夠創造一個奇跡。”種子是農業的“芯片”，在“一粒種子”上下更大功夫、做更大文章，是為了讓14億多中國人吃得更好，把中國飯碗端得更牢。

保障糧食安全、端牢中國飯碗，必須打好種業翻身仗。

卡脖子，“卡”在哪？

“啥叫好種子？產量高、品質好、抗性強，要把這些綜合在一起。選對了種子，收成就有把握?！?9歲的沈忠良在上海松江區葉榭鎮金家村經營著一個家庭農場，每天望著自家這300多畝稻田，心中滿是期待。和莊稼打了40多年交道，地里種下啥、未來收成怎樣，他心里比誰都有譜。

“現在，好米賣得出好價格?！焙退山蟛糠洲r戶一樣，沈忠良主要栽種“松早香1號”等兩個水稻品種，“過去農民選種子看重的是高產，現在嘛，既要產量高又要口感好?！彼f。

一粒小小的種子到底多重要？

民以食為天，糧以種為先。于沈忠良這樣的普通農民而言，那是“農民一年收成的指望”；于整個國家而言，種子更是確保國家糧食安全的重要籌碼。

五谷者，萬民之命，國之重寶。

中國以占世界9%的耕地、6%的淡水資源，養育了世界近1/5的人口。放眼當前和未來，我國糧食供求緊平衡的格局沒有變，今后一個時期糧食需求還會持續增加，供求緊平衡將越來越緊，加上國際形勢復雜嚴峻，確保糧食安全的弦要始終繃得很緊很緊。

“農民說，‘好兒要好娘，好種多打糧’，‘種地不選種，累死落個空’?！绷暯娇倳浽蜗蟮刂赋鲞x好種對于種地的重要性。在有限耕地上多產糧、產好糧，一粒小小的種子被視為關鍵。

近年來，我國加快推動現代種業發展，取得明顯成效。農業農村部相關數據顯示，目前，我國已建立了超級稻、矮敗小麥、雜交玉米等高效育種技術體系，農作物自主選育品種面積占比超過95％。水稻、小麥、大豆全部為自主品種，玉米自主品種占90%以上。水稻、小麥兩大口糧作物品種100％自給，農作物良種覆蓋率達到96%以上，良種對糧食增產貢獻率超過45%，實現了糧食生產基本用中國種子。

“當前我國農業用種安全總體有保障，做到了‘中國糧主要用中國種’?！比珖f委員、四川農業大學校長吳德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依靠幾十年的改革開放和農業科技進步，我國糧食產能逐年提高。“我們的糧食自給，特別是口糧安全是非常有保障的。當然，也存在隱憂?！彼f。

吳德說的“隱憂”，就是在一些品種、環節和領域還存在種源“卡脖子”問題。

在“有沒有、保生存”的問題上，我國種源在很大程度上立足國內能夠滿足需求，已是業內共識。但我國種源領域同樣有著“卡脖子”的問題，這刷新了很多人的認知。

4月中旬，習近平總書記赴海南考察，第一站便選擇了崖州灣種子實驗室。就在這次考察啟程前幾天，《求是》雜志全文發表了習近平總書記在2020年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的講話。他在講話中坦言，“大豆等種子講了多少年，但突破進度還是很不理想?！痹?020年9月的科學家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也舉了“農業方面，很多種子大量依賴國外”的例子。

“雖然不會‘一卡就死’，但在‘好種源、高質量’方面還有較大差距?！眳堑赂嬖V記者，目前我國大豆、玉米受育種及栽培等因素影響，單產水平只有世界先進水平的60%左右。吳德長期從事動物營養研究，在他看來，目前我國的種豬、在產祖代蛋種雞、乳企奶牛等種源進口依賴度仍然較高，畜禽種業突破性品種缺乏，生豬的飼料轉化率、奶牛產奶量，只有世界先進水平的80%左右。

事實上，雖然我國已連續多年成為世界最大農產品生產國，但在種子科技水平上，和發達國家仍有一定差距。吳德介紹，比如，2019年美國玉米單產記錄是每畝2.58噸；根據公開能夠查詢到的資料，2019年我國示范田玉米最高畝產也只達到1.66噸。這個產量差距背后是品種的耐密性和抗逆性，說到底，種子的品種差異反映的是育種科技水平的差距。

此外，我國部分蔬菜品種已經存在被國外“卡脖子”的現象。比如：日本的西藍花種子在2015年時，每袋僅售3500元，但到了2021年價格已經漲到了2萬多元?！叭欢词節q價我們也得購買，因為我們本土的西藍花品種不夠好、畝產量不高。這直接導致了菜農口中‘進口的種子按粒賣、國產的論斤賣’的窘迫現狀?！眳堑卤硎?。

“主糧存在被‘卡脖子’風險的，主要是飼料用糧。”吳德介紹說，我國的主糧包括口糧和飼料用糧兩大類，其中口糧以水稻、小麥為主，主要用來滿足居民的糧食需求。飼料用糧以大豆、玉米為主，是畜禽所需植物蛋白和能量的主要來源。口糧方面，國內可以自給自足；飼料用糧則更多依賴進口?！拔覈蠖够究窟M口，一旦出現問題，就會出現飼料用糧被‘卡脖子’的情況?！?/p>

把種子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一粒小小的種子到底多重要？

東漢史學家趙曄撰寫的《吳越春秋》有這樣的描述：春秋時期，越國以災荒為由，向吳國借一萬石糧食。第二年，越國挑選粒大飽滿的種子，煮熟之后還給吳國。吳國將這些種子當作良種播到地里，最終顆粒無收，引發饑荒。之后，越國乘機發兵打敗吳國。

歷史遠矣，故事的真偽無從考證。但從這流傳上千年的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出，人類自古就對糧食和種子安全有著強烈的危機意識。一粒小小的種子能夠傾覆強大的吳國，這足以說明，種業的安全不僅關系到糧食安全，更是關系到國家安全。

“種源安全關系到國家安全”“農業現代化，種子是基礎”“立志打一場種業翻身仗”……近些年，習近平總書記幾乎每次談到糧食安全問題時，都會提到種子安全。他曾專門強調種子問題，指出“這設備那設備，這條件那條件，沒有良種難以實現農業現代化！”

如何確保種子安全？“根本出路在科技，否則提高農業質量效益和競爭力就只能是空談?！眳堑抡f，近些年，我國種業發展有了很大進步，但種業發展基礎仍不牢固，保障種源自主可控，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加緊迫，科技的力量也需要進一步發揮。近年來，我國種業科技和產業發展取得了明顯成效，作為世界第二大種子大國，國內種業市場規模接近千億元。但與國際先進水平相比較，我國種業自主創新技術水平還有差距，種業發展還存在一些亟待攻克的短板弱項。

去年5月以來，吳德從種子資源保護、種業基礎研究、關鍵技術研發、種業企業培育、成果轉化和種業知識產權保護等6個方面調研了80多家育種企業和130多名育種科研人員。他發現，我們的短板主要表現在育種材料共享體系不完善，低質量的育種數據不能支撐先進的育種方法，缺少長期、穩定和高質量育制種基地等方面。“這就要求加大育種核心技術創新，加快解決制約種業發展的關鍵問題，加強良種技術攻關，為端穩端牢中國飯碗提供堅實支撐。”他說。

吳德指出，當前，我國種業已進入到以自主創新為驅動力的新階段。掌控種質資源，加大科技攻關，選育優良品種，從種源上解決農業生產面臨的瓶頸制約，是打贏種業翻身仗的關鍵所在。他建議，我們要深入全面開展種質資源調查，做好收集、保存、鑒定、評價工作，還要加大投入，應用現代生物技術，發掘優異基因，加快育種全鏈自主創新。做好種質資源保護和利用工作，還要強化基礎性和公益性信息共享，保護好知識產權，建立合理的各類參與人員和科技攻關人員的利益分配機制，激發種源“卡脖子”科技攻關領軍人才發揮關鍵作用。

種子雖小，卻是具有戰略意義的“國之大者”。曾經的中國，通過一粒種子，改變了民眾的生活。今天的中國，亦希望再通過一粒種子，讓14億人吃得更好，讓中國的飯碗端得更牢。

《 人民政協報 》 （ 2022年06月06日   第 03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