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記者 謝靚

■ 編者按：

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進入常態化階段，公共衛生體系如何抓緊補短板、堵漏洞、強弱項，是舉國上下都在關注的事。

習近平總書記對此高度重視，多次作出重要指示批示。今年3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全國政協十三屆四次會議醫藥衛生界、教育界聯組會時強調，要把保障人民健康放在優先發展的戰略位置，堅持基本醫療衛生事業的公益性，聚焦影響人民健康的重大疾病和主要問題，加快實施健康中國行動，織牢國家公共衛生防護網。

5月17日至20日，全國政協副主席盧展工率全國政協教科衛體委員會調研組，就“織牢國家公共衛生防護網”先后赴湖北省、重慶市調研，此次調研是為全國政協舉行同一主題雙周協商座談會作準備。調研組實地考察多個醫院、村衛生室、疾病預防控制中心、醫學院校和生態修復工程，與醫療衛生機構負責人、醫學院校師生、社區工作者、醫藥企業代表和基層群眾廣泛交流，并分別召開座談會聽取兩地相關情況介紹。

在調研組看來，織牢國家公共衛生防護網，重點要推進平戰結合、醫防協同，將從過去專業條塊管理轉為社會各部門高度協同綜合管理，實現整體謀劃系統重塑全面提升，把紛繁復雜的“線頭”理順、扎緊，做到“綱舉目張”，讓這張網真正“網”住人民的安全與健康。

▲▲▲把問題解決在萌芽之時

在武漢市金銀潭醫院，有一面長長的紅色展示板，遠遠望去，“感恩”兩個大字分外顯眼。

這里有去年疫情防控期間馳援金銀潭醫院的全國各地醫療隊的照片，“感謝你們為湖北拼過命！”展示板上這句話是金銀潭人的心聲，也代表所有湖北人的心聲。

5月18日上午，調研組走進金銀潭醫院，在展示板上看到了好幾張熟悉的面孔，這幾位前來馳援的專家都有一個共同身份：全國政協委員。

白衣為甲，是醫者天職，而為國事分憂，則是每一位政協委員肩負的使命。

去年疫情防控期間，這家傳染病醫院成為全國矚目的“風暴眼”，它收治了近3000名新冠肺炎患者，重癥、危重癥患者達70%以上。調研第一站來到這里，是因為委員們想知道，“風暴”過后，醫院如何將“戰時”經驗轉化為傳染病防控的常態舉措，從而把問題解決在萌芽之時。

“總面積3萬多平方米的應急病房樓正在建設中，負壓病房由目前的4個增加到45個，還有科研大樓項目也在建設中。在加強平戰結合的同時，我們還將強化科研攻關，提升傳染病診療科技能力，讓新發、突發傳染病更早發現，更快遏制。”金銀潭醫院負責人指著墻外工地伸出的長長吊臂，告訴調研組。

所謂平戰結合，意味著小到一家醫院、大到整個應急體制，平時準備充分，危機來臨時能夠迅速頂上去，以實現“平時”到“戰時”的快速轉換。

在這方面，英雄的湖北人民帶給調研組很多啟示。

現在，湖北正著力打造醫防一體、平戰結合的疾控體系改革和以強化基層為重點的公共衛生體系建設“湖北樣板”。調研組了解到，去年6月，湖北就出臺了《關于推進疾病預防控制體系改革和公共衛生體系建設的意見》，為“湖北樣板”立梁架柱，平戰結合是文件中的關鍵詞之一。

推進平戰結合，湖北的“鄰居”重慶行動也很快。

5月19日，調研組到達重慶時，全市已連續450天無本地新增確診病例。重慶按“平戰結合、長短結合”原則，第一時間作出了啟動公共衛生應急醫院建設的決策部署，不僅滿足當時需求，而且充分考慮未來發展趨勢，在永久固定設施的設計上充分考慮平戰狀態轉換的可能性。

現在，不少地方都在探索建立平戰結合的物資儲備和醫療救治體系。在吳凡委員看來，當前需建立完善“平”與“戰”的轉換機制，“什么時候是‘戰’？誰來拍板，誰來按下平戰切換的‘按鈕’？還需明確和細化。”

調研中，委員們關注的另一個重點是公共衛生領域的信息化建設與應用。在大家看來，它不僅要滿足“平時”國家對公共衛生機構管理的信息化需求，更要滿足“戰時”對重大疫情救治機制的有效支撐。

“我們把監測信息變成政策的能力不足，往往是提交了一堆數據報告，但很難轉化為決策。”吳凡委員說。對此，全國政協教科衛體委員會副主任孫咸澤認為，公共衛生領域的數據沒有得到充分應用，應提高相關數據報告的實時分析、集中研判能力，從而真正達到監測預警的目的。

▲▲▲“醫”與“防”是一枚硬幣的兩面

門診大樓旁有間小屋，窗戶上寫著“預檢分診臺”字樣。“一旦發現健康碼是紅的，體溫37.3℃以上，有咳嗽、乏力等癥狀，就會馬上護送到發熱門診去。”分診臺旁一位護士指著旁邊停著的一輛救護車說。

5月18日下午，在湖北省咸寧市中心醫院，調研組看到了完整的門診預檢分診工作流程。

一個小小的工作流程能起到大作用，因為傳染病最先發現往往不在傳染病醫院，而是在綜合醫院。

以公立醫院為主導的醫療衛生服務體系是我國應對疫情的中流砥柱，但在這一過程中，醫防分離的問題不容小覷。

“從長遠看，‘醫’與‘防’是一枚硬幣的兩面，不能割裂。”全國政協教科衛體委員會主任袁貴仁說。

調研組認為，創新醫防協同機制，重點在“醫”，即醫院尤其是綜合醫院要擔負起疾病預防控制的職責。

“要把首診負責制落實到底，不管在哪，第一個接診傳染病人的醫療機構及其首診醫生要對就診病人負責。”孫咸澤說。

在重慶與調研組座談時，重慶醫科大學病毒性肝炎研究所所長任紅委員認為，首診負責制不僅在于能把傳染病準確診斷出來，還包括隔離、救治、轉診等一系列規范性處理程序，他建議加強對臨床醫師的公共衛生教育培訓，加強綜合醫院感（傳）染科室建設。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病毒學首席專家董小平委員則建議實現各級疾控機構和醫療機構的互聯互通，建立完善的信息溝通機制。

防的重點在“醫”，而“醫”的薄弱點在基層。

我國已經構筑了世界上最大的基層醫療衛生服務網絡，但是，相當一部分鄉鎮衛生院和村衛生室尚不具備傳染病篩查與預防能力。

在這方面，湖北省咸寧市咸安區汀泗橋鎮黃荊塘村衛生室令委員們眼前一亮。

5月18日下午，調研組在黃荊塘村路邊看到一棟黃灰相間的漂亮小樓，里面有窗明幾凈的診室和嶄新的設施。在上級支持下，這個村衛生室剛按照“醫防結合，平戰兩用”的要求進行了重新改造，配備醫護人員3人，包括醫生1人、護士1人、公共衛生人員1人，此外還設有診斷室、治療室、處置室、健康教育室等，可隨時轉為傳染病人的篩查和臨時留觀場所。

“村醫有編制嗎？”

“有，只要大專學歷就可以考編制，有些沒考上編制但已經在村醫崗位上工作很長時間的，也會給他們買養老、醫療保險。”

“藥是鄉鎮衛生院拿過來的嗎？”

“是的，村衛生室人財物都由鄉鎮衛生院統一管理。”

站在村衛生室門口，委員們圍著當地衛健委和村衛生室負責人詢問了許多問題，深切感受到湖北在提升基層醫療衛生服務能力上的努力。

現在，湖北擬拿出一萬個事業編制充實到村級醫療衛生機構，計劃經過三五年努力，每個行政村配備1到2名大學生村醫。

“基層保障公共衛生安全的關鍵不在于服務水平有多高，而在于堵住漏洞。”這是唐旭東委員的觀點。趙家軍常委認為，醫療衛生機構的醫防協同不能沿用同一種模式，“不可能每個村衛生室都分得這么細，有西醫、中醫、公共衛生醫師等等，有時候得像東北‘一鍋燉’，把醫與防的職責融為一體。”談到醫防協同，董瑞委員建議讓社會辦醫療機構和公立醫院一樣成為公共衛生“監測哨”，更好地做到堵漏洞。

▲▲▲“我的專業選擇沒錯！”

“填報高考志愿時，覺得‘預防醫學’這詞很高大上，就毫不猶豫地填了。”

5月19日下午，重慶醫科大學校園內，一位預防醫學專業大五女孩說起自己選專業的原因，她直率的表達讓調研組的委員們都笑了。

站在學校公共衛生與管理學院的教學樓前，調研組與學院師生們來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站談”會。一下子見到這么多醫衛界的重量級前輩，對于學生們是難得的機會，他們都像這個女孩一樣又興奮又緊張。

重慶醫科大學預防醫學專業已有30余年歷史，形成了完整的公共衛生與預防醫學本科、碩士、博士、博士后人才培養體系。女孩告訴調研組，她已報考鄭州大學公共衛生專業研究生，準備將專業選擇進行到底。“我的專業選擇沒錯！我們的理想就是‘學好預防、餓死臨床’。”她的話再次引發現場的笑聲。

“你們做好疾病預防工作，就能節約很多醫療資源，造福百姓。”作為臨床醫師的顧瑛委員微笑著回應了這個女孩。顧瑛還把“學好預防、餓死臨床”這句話改成了“學好預防、閑死臨床”，她鼓勵在場的學生們：“讓我們共同努力！”

學生們對公共衛生事業的熱忱顯而易見，但在待遇和職業發展前景上，公共衛生醫師與臨床醫師尚存在不小的差距，這是事實。

現在，多地都在嘗試改善公共衛生人員薪酬待遇。在湖北調研時，省疾控中心主任劉家發告訴調研組，“我們現在正想辦法，允許疾控機構突破現行事業單位工資調控水平，為社會提供醫療衛生技術服務，收入扣除成本并按規定提取各項基金后，主要用于人員獎勵。”

調研中，委員們希望公共衛生事業能擁有更長效、更可持續的投入保障機制。但是，無論什么改革，要做到可持續，都非一時一策所能奏效。

在此次調研前不久，國家疾病預防控制局正式掛牌成立，這讓調研組對疾病預防控制體系的改革重塑有了更多信心與期盼。但委員們也表達了擔憂：三五年的重視沒問題，三五十年后還能這么重視嗎？

“俗話說‘財神跟著瘟神走’，‘瘟神’走了‘財神’也會走。我們有點害怕‘好了傷疤忘了痛’，能不能把對公共衛生事業的持續投入和保障用法律形式固定下來？”這是湖北省衛健委主任涂遠超的呼吁。對此，黃愛龍委員認為，公共衛生安全應納入國家安全戰略，對公共衛生人才隊伍應該像對部隊一樣給予相應保障，進行統籌謀劃和長遠布局。

一路上，委員們多次談到“長遠”。怎么樣才能“長遠”？在大家看來，這需要跳出部門和區域利益掣肘，真正從有利于老百姓健康的角度思考改革路徑，唯其如此，公共衛生防護網才能織得更密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