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政協網5月17日電（記者 林儀 通訊員 張佳屏）“李阿姨，我喜歡beyond的《海闊天空》。”在廣東祈福醫院腫瘤中心頤養病區病房里，躺著一位無法起身的少年小陳。他口中的李阿姨，是負責這個區的護士長李景秋。

專業與“分外的事”

小陳因為腫瘤晚期來到這里，剛來的時候，常常因為疾病導致疼痛難忍。有一次出現腰背部、臀部、下肢爆發痛，立即注射嗎啡后，藥物起效時間未到，小陳仍痛得大聲喊叫。

“小陳，抓住我的手，像我一樣閉目養神，深呼吸。吸……呼……”“陳爸，陳媽，你們輕輕撫摸他的腰背部和下肢。”“你說你喜歡粵語，也喜歡beyond的歌，我們一起唱好不好？”護士美飛馬上用手機搜索歌曲，引導小陳一起歌唱。慢慢地，小陳忘記了疼痛，陳爸陳媽滿面愁容也因孩子疼痛緩解而消散。之后，經過骨科、神經外科、藥劑師、麻醉師等多學科會診后，病區制定了鎮痛方案。小陳的疼痛逐漸得到控制，“疼痛的等級最高分是10分，他來的時候疼痛評估達到8分，在鎮痛方案實施后，疼痛等級控制到1-2分。”時隔一年，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李景秋欣慰地說。

李景秋所在的“頤養病區”，承擔安寧療護工作，在很多醫院叫“臨終關懷”。《“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明確提出，要完善醫療衛生服務體系，加強康復、老年病、長期護理、慢性病管理、安寧療護等醫療機構建設。

廣東祈福醫院于2019年開設了“頤養病區”。翻看李景秋的簡歷：18年的專業護理經驗，廣州中醫藥大學護理學專業，醫學學士，副主任護師，多年來在腫瘤科、神經內科、消化內科、心內科以及護理部積累了豐富的臨床和管理經驗。在繁重的工作中，李景秋還利用業余時間攻讀護理碩士學位。對于一個看起來毫無生機的科室，李景秋主動請纓，甘愿做頤養病區的“開荒牛”。

“安寧療護其實是對現有醫療水平不可能治愈的患者，采取積極的控制癥狀，促進舒適的姑息緩和手段，提高患者生存質量。不以治愈為目的，但不表示放棄治療。癥狀處理是必須的，例如疼痛、便秘、嘔吐、發燒、頭痛、腹脹、呼吸困難等，只有改善了癥狀，才可能提高患者生存質量。”李景秋說。

專業之余，李景秋還愿意做一些“分外的事”。小陳因為身體狀況只能躺在床上，這讓李景秋很難受：“他還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孩子。”她不停地想辦法，找到醫院的市場部，借來投影儀，給小陳布置了一個“天花板卡拉OK”，讓小陳躺在床上就可以聽歌，唱歌。小陳生日那天，李景秋又請來了他要好的同學，在病房給他辦了個生日派對。小陳偷偷跟李景秋說想跟爸爸合唱，還想聽媽媽唱歌，心愿都完成了：“那天媽媽唱了首《甜蜜蜜》，他特別高興。”

當死亡不可避免時，安寧緩和醫療與照護旨在提升末期患者的生活質量，盡量減輕痛苦，保證舒服與尊嚴，幫助他們完成最后的心愿，同時呵護與關照疲憊焦慮的家人，互相道歉、道謝、道愛、道別……李景秋這么理解安寧療護，“我們所有努力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希望達到‘生死兩相安’。”

關懷也是治療

美國醫生愛德華·特魯多有句名言：“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這告訴人們，醫學人文關懷遠遠高于醫學的本質屬性。

這也是李景秋講“安寧療護法”時提得最多的一句話。在她的理解中，人文關懷必須具備同理心，如果不能理解他們的痛苦，怎么用最好的方式幫助他們走好最后一程呢？

李景秋提到的“有些病患”，就包括3歲女童琦琦（化名）。小琦琦因為腫瘤末晚期，幾經周轉來到廣東祈福醫院。李景秋和同事們專門把她的病房布置得充滿童趣，并策劃讓孩子過一個快樂的兒童節，但琪琪身體每況愈下，她覺得“不能再等了”。冒出想法當天便聯系醫院市場部，訂蛋糕，布置病房，同事們還帶了自家孩子來醫院陪琦琦。

琦琦提到她最喜歡寵物狗。這又把李景秋愁到了：動物是不能隨便進入醫院的。但李景秋沒有放棄，馬不停蹄地四處借寵物狗，然后走各種審批。第二天的派對很熱鬧，小琦琦跟著孩子們一起玩，鬧，笑，尤其當她看到那治愈系的寵物狗時，她大笑了出來。李景秋回憶那個瞬間時也在微笑：“那是我見過的，最開心的笑容。”

幾天后，琦琦離開了這個世界。她把最美好的笑容永遠留在了那天。李景秋團隊給她帶來的，不僅是一場歡樂聚會，更是這個人世間能賦予她的，最后的美好。擔心琦琦父母痛苦，李景秋到科室后立即找到琦琦媽媽，給了她一個依靠的擁抱。平復心情后，媽媽說，琦琦安靜地走了，去了一個沒有病痛的地方，她很快樂……感謝頤養病區的工作人員為琦琦所做的一切，讓我們能夠陪伴琦琦度過快樂的時光。

琦琦走的那天，李景秋給了難過的當班護士一個暖暖的擁抱，告訴她，琦琦就像一片葉子落下了，回歸到大地的擁抱.....她特別聯系心理咨詢師給該護士做心理疏導，并對病區工作人員進行哀傷輔導。“我們說的人文關懷不僅僅給患者和家屬，這份愛也要給到團隊的成員。這樣團隊才能更有凝聚力，更好地開展各項工作。”

做一個“資源協調者”

一直以來，中國人對“死亡”諱莫如深。不少人向往“生”，卻從未考慮到“死亡”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更不會意識到生活質量也包括“死亡”質量。中國人死亡教育課程基本是缺失狀態，不僅很多家屬不太理解，安寧療護這塊的人才缺口也很大。

因為“壓力大報酬少”，護士們大多很難堅持。但李景秋表示從未想過離開這個專業，她感恩進入這個專業：“做這個工作后我的視野打開了。”安寧療護工作讓李景秋比以往更加關注到心理和社會層面。“除了癥狀控制，要考慮患者心理、社會、靈性需求，這需要有包括醫護人員、心理咨詢師、社工/志愿者、營養師、康復師等在內的多學科團隊的融合協作”。

她意識到個人的力量其實有限，希望自己能做一個“資源協調者”。由此，她主動接觸了大量的社會組織，慈善機構，社工，志愿者，通過一次次溝通融合，將他們與安寧療護進行了有效結合，努力為患者提供身、心、社、靈全人照護。

2020年9月，在益先社會研究院建立了對口廣東祈福醫院重癥長者探訪的志愿者隊伍后，李景秋又通過鏈接醫院黨總支的黨員志愿者服務，找到院內志愿者服務可持續發展的途徑及組織力量。在黨員志愿服務的加入下，目前科室順利開展了“趣味迎春花市”、“趣味春耕植樹節”等多個活動，給患者及家屬們帶來了樂趣和溫情。

在腫瘤中心主任蔡綺純的帶領下，2021年1月科室正式引入安寧療護師，4月起招聘專職心理咨詢師，免費為患者提供心理社會精神支持，目前已為多位患者及家屬排解內心矛盾與痛苦，使其身心痛苦得到緩解。

在李景秋看來，安寧療護必須是“人文和技術并駕齊驅。”

三甲醫院基本能滿足腫瘤晚期患者“癥狀控制”，但能提供持續的身、心、社、靈全人照護的醫院鳳毛麟角。像廣東祈福醫院這樣，環境好，能控制癥狀，并提供免費心理、社會、精神支持的醫院并不多見。在廣州市其他醫院，當患者提出高質量的安寧療護需求時，經常會被建議“去祈福醫院”。

這幾年頤養病區走出了三甲醫院安寧療護第一步，具有了一定的口碑，2020年底醫院加入廣州市及周邊地區安寧療護協作網絡，李景秋被廣東省護士協會、廣州市護理協會等組織邀請分享經驗，為醫院、為科室贏得口碑。李景秋不斷學習歐美發達國家、港澳臺以及大陸安寧療護先進經驗，這讓她時刻保持清醒：“不是因為我們做得多好，而是我們敢于作出邁出第一步，要學習改進的地方還很多。”

讓李景秋開心的是，在蔡綺純的推動下，目前科室已經為活動不便患者開展了上門居家護理。“今后我們科室還將與社區衛生服務站合作，努力實現醫院—社區—居家安寧療護服務網絡的無縫對接。”

路越走越寬。在剛剛過去的5·12護士節這個特別的日子，李景秋笑言道，“我的心愿是希望患者和家屬可以解開心結、放下包袱，一起迎接朝陽，靜待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