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書畫>畫界雜志>2021年第二期
中國畫是當代世界性藝術發展的一個方向
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人類對藝術的探索都經歷了漫長的過程并且形成了豐富多彩的視覺樣式、風格和語言形態。對傳統的西方人來說,空間就是一種抽象的虛空,自空間中不能產生任何東西,它不會影響存在于其中的物體的運動。于是,西方藝術家總是將畫布上的空白填上天空、景物和人物等,在他們看來,空間不是“東西”,空間不能留白,藝術表現就是讓畫布空白充滿“東西”。而東方哲學里,空間就是渾莽,是一種活動的和有孕育力的結構。正因為如此,中國古代畫家沒有發明線性透視原理,但他們有著將空間統一組織起來的方式,他們的視點是在畫幅之內,即存在于景物之中,而非如西方畫家那樣,要在畫幅前方位置找到一個視點。如此,中國古代的畫家將自己和觀看者都放進了景物之內,讓觀看者也變成畫家本人,也變成藝術本身,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去補充豐富畫幅中的細節,而不是像傳統西方畫家和觀看者那樣,被動地從外邊向畫幅內張望。
紅色記憶之一(現代中國畫)-136×544cm-2016年-王林旭
東方對時間和光的觀念也同樣值得關注。東方的時間觀念中周而復始、循環往復是十分突出的,時間其實是單一的永恒的現在,并不是線性的。大多數情況下,東方藝術作品的主題都是不具時間性的,那些菊花、毛竹和枯藤,總是超越具體的時間之上,因為畫面上景物的形態其實是不同時間觀察綜合的結果。倘若時間不是線性的,倘若空間不是虛空,那么,光便無需在一定時間里通過空間,就沒有必要去表現西方繪畫里十分重要的陰影。
由于受到亞洲藝術的影響,高更、塞尚和馬蒂斯開始在自己的畫布上留有空白,虛空的作用開始引起人們的注意。而馬蒂斯、畢加索和杜尚則更是憑借著虛空留白,在色彩、空間和時間上拓展了傳統西方藝術的邊界,為現代藝術的變革排除了障礙。20世紀的歐洲和美國,藝術流派和風格樣式層出不窮,盡管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但藝術的變革和發展緊緊圍繞著時間、空間、能量、質量這四個要素并且在光自身的場的決定下一路探索。包括中國在內的東亞各國,也在西方藝術的影響下,重新總結和反思自己的文化傳統,希望用經過科學和理性洗禮的方法賦予傳統以當代的視覺語言和形態,參與世界性新藝術的創造。
紅色記憶之二(現代中國畫)-136×544cm-2016年-王林旭
我的創作是在三十年的反復思考和摸索中逐漸成熟的。這期間,伴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我能夠在世界各地深入研究和大量吸收歐美現當代藝術的豐富成果,同時重新回顧中國傳統藝術的精髓,賦予它以當代全新的視覺表現方式,使其在視覺形象上,在色彩表達上,在空間結構和時間追溯上,更加符合當今中國畫的發展趨勢。
我很早就注意并且深入了解和思考了歐洲自印象派以來,特別是自康定斯基、馬列維奇、蒙德里安開始的注重色彩、空間和時間等形式語言獨立性的抽象主義,也仔細揣摩以杰克遜?波洛克為代表的美國抽象表現主義畫派藝術家的作品。我試圖在他們的杰出成果之上,將中國傳統藝術的時空觀與現代物理學的先進理論相互比較和參照,創造出超越民族、國家、種族、信仰的具有更加廣闊的宇宙意識的作品。
我的創作核心是“超象”。這個概念源于唐朝著名文學理論家司空圖的《詩品》。他用“超以象外,得其環中”“離形得似”等,指涉取之象外、略于形色的思維特點和藝術表現方式。我將“超以象外”簡化表述為“超象”,是希望將它與“具像”“抽象”等源自西方的藝術思維和表現方式相對應,為當代藝術增加新語匯。
紅色記憶之三(現代中國畫)-136×544cm-2016年-王林旭
我認為,“超象”的“象外之象”“略于形色”“取之象外”,是由此及彼、由顯而隱的提升與深入,強調由內心意緒向生命情懷與精神境界的轉換,進而在趨于抽象卻又具體可感的藝術形態中,領略陌生化的玄妙意味,這是一種奇異的感覺。也就是說,“超象”令藝術家及其作品不斷向心靈靠近,遠離自然與世界的形而下特性。具體看,“超象”的關鍵與根本之處,首先是對物性與形象的超越,這是一種向三維空間之外的更大境界的超升—對世界、對生命本質的抽象性把握。
在這里,藝術法則、規矩、范式、理念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在“超象”的突破中表現出來的智慧、靈性、才情、氣質、格調、能力。在創作過程中,我以中國傳統繪畫材質為主,如宣紙、礦物顏色、墨色、筆和毛刷,同時也混合了外來的水粉、水彩,以及金粉、銀粉等顏色,加之拼貼等綜合手法,使墨、色、水、紙等互相沖撞、融合、演繹、幻化,在無序的流淌中進行局部或整體的控制,在這個過程中完成感覺性與情緒化的介入,在水、墨色的沖撞、氤氳中凝定出心靈的印跡,在隨機性的潑灑、滴濺中表現出對無意識或潛意識的發現與開掘,讓紙上的作品不再確定于非具象的形態固化中,體現出自我的運動,揭示出夢幻、虛無的隨機性背后心靈的豐富性以及自我感覺的獨特性。
紅色記憶之四(現代中國畫)-136×544cm-2016年-王林旭
或許會有很多人將我的“超象”作品與美國杰克遜?波洛克的抽象表現主義作品進行比較,事實上,我的藝術的確與他有著相似之處。比如我們都認識到要表現沒有圖形的世界景象,即在量子力學中被稱為能量的無形的場。杰克遜不用畫筆,而是將腕下微妙精細的動作,放大為用整個身體進行瘋狂的揮、撒、潑、滴和甩等動作。他的作品是以粗細不均和紛亂舞動的顏料線條,對時空是一個連續體和能量、質量的相互轉換做了完美的詮釋。問題在于,線條是否是表達無形的物理世界時空關系和能量、質量、張力的唯一有效方式?既然時間不是線性的,紛亂飛舞的色線是否又限制了人們對物理世界的想象和理解呢?或者,還存在著更加有效和令人信服的視覺表達方式?我的“超象”作品因為以中國傳統繪畫材質為主,以大量的水融入墨和色,又采取了隨機性潑灑和滴濺,所以畫面的氤氳與幻化、著色與空白、自然與人為、漫漶流淌與拼貼制作,充滿了模糊感和運動感。這正是無形的場、炙熱的能量和變幻的時間在視覺上的生動呈現。
與西方現代藝術追求形式獨立和藝術內在本體不同的是,“超象”作品把藝術本體與自然宇宙聯系在一起,強調的是以澄明豁然的胸襟超越物質世界的有限經驗,使心神與自然相諧,互為同體,實現“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顯然,“超象”是一種“道法自然”的境界,是“兩忘而化其道”的生命情調和詩意情懷。對立、沖突、矛盾、失衡在“超象”這里被化解為互補、相融、和諧,心靈存在于形式之中,而形式必然是心靈的節奏,它們同宇宙的秩序定律與生命律動演進是同一的,因而,一切歸于祥和平靜,而又充滿生命情懷。
如果說莫奈作畫是表現自己的所見,畢加索作畫是本著自己的所想,波洛克是表現自己的所為,那么我則是表現我的所感,即感受到了什么。(文章有刪節)
王林旭:1959年6月生,山東青島人,現任全國政協常委、全國政協書畫室副主任,民族文化宮文化總監兼民族文化宮國家民族畫院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一級美術師,教授,中國國家畫院特聘專家,中國畫學會理事,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國家民委有突出貢獻文化藝術專家,國家民委民族文化藝術類領軍人才和領軍團隊學科帶頭人。
《共同的家園》《互動的世界》兩件作品于2014年12月始長期展陳于紐約聯合國總部東大廳。
責任編輯:張月霞
文章來源:《畫界》2021年3月 第2期
編輯:畫界 邢志敏
關鍵詞:藝術 中國 超象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