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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出版,中國故事
?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院長魏玉山專訪
編者按:
今年是新中國成立70周年。在這一重要節點,有必要對中國出版的發展進行回顧與階段性總結,以使之更好地進步。本期學術周刊邀請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院長魏玉山進行專訪,回顧中國特色出版制度發展歷程,探討媒體融合背景下中國出版如何進一步發展。
出版制度的中國特色
記者:您從事出版研究工作30多年了,首先請您談談對新中國出版業的認識與感受。
魏玉山:我是20世紀60年代初期出生之人。在我的記憶當中,我是70年代初上小學第一次拿到了課本,這是與圖書的第一次接觸。除了課本,沒有參考書,沒有其他課外讀物。直到小學畢業才從親戚家看到了無頭無尾的《三國演義》《苦菜花》等書。1980年到縣城讀高中,才有了逛書店書攤買書的經歷。現在家鄉的孩子,多數3歲開始上幼兒園,在老師帶領下讀書;村里有農家書屋,還可以經常帶孩子去城里逛書店,網購還可以買到更多圖書。獲取圖書已經易如反掌了。這是我對出版業發展變化的一個感性認識。
我1986年大學畢業后開始從事出版研究工作,接觸了大量材料與數據,對新中國70年出版業的變化,有了更多理性認識。單看全國出版圖書數量與種類的一組數據對比1949年,全國出版圖書8000種,總印數1.05億冊,不及現在一個出版集團或大型出版社年圖書出版數量,文化的低迷使得出版業成為無米之炊。不僅圖書出版數量少得可憐,期刊的出版更為凋零———1949年全國出版期刊257種,總印數0.2億冊。這就是70年前中國出版業的主要數據,也是新中國出版業的起點。2017年,全國出版圖書51萬余種,其中新書25.5萬種,重印書25.7萬種,總印數92.4億冊。這個數字不僅是70年前所無法比擬的,也是世界其他國家不能比擬的,中國已經成為圖書出版數量第一大國。除了圖書以外,2017年我國期刊出版總數超過1億種,年總印數近25億冊,也已經位居世界前列。圖書品種與印數所折射的不僅僅是出版規模與能力,還折射出文化科技創作的能力與國民閱讀的水平。
記者:您曾說過,中國特色的出版制度是與新中國同步建立的。中國特色出版制度具有怎樣的特色與優勢?取得了怎樣的成就?
魏玉山:是的,新中國出版制度是與新中國同步建立的,是新中國政治制度、經濟制度與文化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從1949年逐漸建立新社會、新制度,開始探索出版制度,至1956年,新的出版制度基本建立起來,再到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實行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探索趨向成熟,中國特色的出版制度也日趨穩定。
中國特色出版制度,最首要的特色是堅持黨對出版工作的領導,逐漸形成了黨的管理與行政管理相統一、行業自律與企業自主運營相結合的出版管理模式,建立了出版單位主管主辦制度與屬地管理的基本原則,以及從中央到省市區縣的四級出版管理體系。
其次,堅持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共同發展的出版經濟制度,形成了在出版環節國有資本居于主導地位、在編印發供等各個環節非公資本有序進入、在印刷發行及數字出版領域非公資本發揮非常重要作用的出版格局。比如新中國成立初期,在保留一部分民營出版印刷發行機構的同時,按照專業化、區域化布局的規劃,逐步建立中國出版格局;1956年后經過公私合營,所有出版單位都轉國有;改革開放以后逐漸放寬限制,非公資本漸次進入發行、印刷、選題策劃、數字出版等領域,形成現在的出版格局。
另外,建立了編印發供、產學研貿等門類齊全的發展相對均衡的出版產業體系。通過對出版單位的轉企改制,把按事業單位管理的出版社轉為企業,然后再進行公司制、股份制改造,并組建出版、印刷、發行、報刊等集團,打造了與市場經濟發展相適應的新型市場主體,出版產業規模不斷壯大,對經濟社會的貢獻越來越大。相比發達國家出版高度集中的特點,我國每個省甚至市都設有出版發行機構,使出版物的供給具有一定的均衡性,從滿足出版、發行與閱讀需求來說具有一定優勢,同時也與我國多民族、多語言的國情相適應。
此外,還建立編輯出版人才評價體系,實行了編輯出版職稱制度,開展編輯出版執業資格考試與注冊制度,實行了執業資格準入和崗位培訓等,出現了人才興業的局面。建立出版物質量管理體系,對圖書、報紙、期刊等出版物的質量,從內容、編校、設計、印刷等方面進行管理,引導高質量發展;形成了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相結合的出版價值導向考核評價體系,對出版社、出版集團、報刊出版單位、互聯網出版企業及圖書發行企業等實行社會效益考核,引導企業樹立正確的出版價值觀。建立了中國特色的出版法規體系,形成了包括法律、法規、部門規章、規范性文件等在內的出版法律制度,為依法管理奠定基礎。建立了比較完善的公共服務體系,比如覆蓋60萬個行政村的農家書屋體系,解決了農村居民讀書難的問題,這項前無古人的工程建成了世界上規模最大、覆蓋人口最多的農村閱讀基礎設施。建成外宣與外貿相結合的出版對外傳播體系,發揮政府與市場兩個積極性,在資本“走出去”、出版物“走出去”、版權“走出去”、人員“走出去”等方面取得了顯著成效,有力地促進了中國文化的國際傳播,等等。
在融合中轉變出版觀念
記者:自2014年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四次會議審議通過《關于推動傳統媒體和新興媒體融合發展的指導意見》至今,媒體融合已經從融不融合的討論進入如何深度融合階段。在此背景下,如何進一步推動中國數字出版產業的深度發展,發揮其優勢?
魏玉山:相比媒體領域在融合方面的快與遠,出版領域相對較慢。受新媒體影響,相較傳統媒體在閱讀量等方面出現斷崖式下滑,紙質圖書閱讀量則未出現大幅下降,甚至印刷量還在不斷上漲,從這一層面而言,傳統出版所面臨的形勢遠不如傳統媒體嚴峻與緊迫。同時數字出版整體收入不高,即使做得好的出版機構,其數字出版收入在總收入占比中還不到10%,缺乏經濟驅動,吸引力就小,媒體融合意識也不會高。
即便如此,我依然認為,進一步推動中國數字出版產業的深度發展勢在必行。一是讀者在轉屏,單看這兩個數據就可以說明:2018年數字化閱讀方式的接觸率已經高達76%,而傳統圖書閱讀率增長緩慢,降到59%。二是從出版產業發展趨勢來看,傳統出版收入增速在逐年降低,而數字出版收入增速逐年增長,比如2018年傳統出版的營業收入增長3.1%,而數字出版營業收入增長接近18%。三是從出版發展規律來看,融合地好,發展就好,因為融合能帶來新空間、新形態,促進出版發展多方位發力。
傳統出版與數字出版之間不是此消彼長,而是此長彼長,兩者融合既能保持傳統出版優勢,又能發揮數字出版優勢,提升中國出版發展速度與質量。當然,不同出版機構,實現方式也不盡一樣。比如教育出版領域,可以結合慕課等教學產品的數字化、教材教輔內容的數字化實現出版融合。大眾出版領域除聽書模式外,還可以進行深度IP,開發影視、動漫等衍生品,或者與VR或AR等技術相結合。專業出版領域,過去以數據庫為主,近年來也開始依托專業知識資源,開展精準化知識服務。
記者:中國出版工作者需要或正在進行哪些轉型?
魏玉山:隨著社會分工的日趨細化、專業化,還是需要出版工作者術業有專攻。在出版融合的大背景下,有的出版社要求傳統編輯短時間內掌握數字技術,變成復合型人才,是不現實的。還是要發揮各人之所長,在專業化的基礎上,具備一定的相關領域的基礎知識。
對于出版機構來說,加快出版融合與推動轉型升級,關鍵在于出版機構管理者觀念的轉型,特別是出版機構主要領導的觀念轉變,通過觀念的轉變,來帶動出版機構戰略、組織結構、人員的調整與轉型。
在書香中講好中國故事
記者:出版最直觀的呈現方式就是出版物以及公共文化服務場所。近年來您多關注“建設書香社會”,在這方面有哪些新的探索與見解?
魏玉山:建設書香社會,兒童閱讀是關鍵。兒童是祖國的未來,民族的希望,兒童閱讀的深度決定了民族精神的高度,決定著民族未來。我們黨和政府高度重視兒童閱讀問題,并采取了許多措施推動兒童閱讀,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由于中國兒童眾多,且大量兒童生活在廣袤的農村,城鄉之間兒童閱讀的差異很大。據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的調查,近三年來農村未成年人圖書閱讀率、閱讀量等主要指標低于全國平均值,并呈逐年下降趨勢。2018年我國農村未成年人圖書閱讀率為77.1%,全國平均為80.4%;2017年農村未成年人閱讀率為79.7%,全國平均為84.8%;2016年農村未成年人圖書閱讀率為81.6%,全國平均為85.0%。不僅閱讀率低于全國平均,人均圖書閱讀量也低于全國平均數:2018年我國農村未成年人人均圖書閱讀量為7.02本,全國平均為8.91本;2017年農村未成年人閱讀量為7.44本,全國平均為8.81本;2016年農村未成年人讀書量為7.28本,全國平均為8.34本。
造成農村兒童閱讀水平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如農村家庭收入總體低于城鎮家庭,可用于兒童學習支出的數量低于城鎮;農村閱讀設施,包括書店的普及程度不及城鎮,農村兒童參加閱讀活動的數量較少;農村家庭閱讀習慣沒有建立起來,親子閱讀行為少于城鎮,等等。農村兒童面臨著不會讀書、不愿讀書、可讀圖書少等問題。
國內外研究表明,閱讀習慣的養成要從兒童抓起,農村兒童閱讀習慣培養尤為緊迫、尤為重要。為此,建議把兒童閱讀問題,特別是農村兒童閱讀問題上升到全局高度和戰略高度,制定促進兒童閱讀的法規和規劃,做好兒童閱讀的頂層設計;對列入國家“十三五”規劃的“兒童閱讀書報發放計劃”,加大投入,加快普及力度;充分發揮農家書屋在農村兒童閱讀的引航作用。針對農村的生活特點,利用周末、傳統節日等開展兒童閱讀活動。發揮大學生村官在農村兒童閱讀中的作用;在農村中小學學校開設閱讀課程,培養讀書的種子;鼓勵大學生假期回鄉或去農村開展閱讀推廣活動。雖然數字閱讀有很多的優勢,是一種新的閱讀潮流,但是在農村兒童閱讀推廣當中,要把讀書作為最重要的、最基層閱讀方式,讓兒童親近圖書、遠離手機。
相比農村兒童閱讀,城區兒童閱讀狀況要好很多,但也存在社區閱讀場所缺失的問題。特別是進行老舊社區改造中,在規劃老年人活動場所、商超等之外,也建議同步規劃閱讀場所,讓孩子們不光物質上富起來,精神上也要富起來;不光身體動起來,頭腦也要“活”起來。
記者:在堅定文化自信、講好中國故事方面,如何充分發揮出版的作用?
魏玉山: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指出,“主動講好中國共產黨治國理政的故事、中國人民奮斗圓夢的故事、中國堅持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故事。”這“三個故事”內容有了,如何表現,形式是多樣的。相比電影電視,文字出版不如前者直觀生動、容易被接受。但文字出版也有其他媒介所不具備的優勢,比如不會轉瞬即逝、不需要像新媒體那樣借助外在設備進行數據資源支撐,可以激發想象力、深度品味,在長期使用和廣泛傳播中更占優勢,這對于文化的長期傳承來說很重要。
在講好中國故事上,不管是傳統媒體,還是新媒體,各有優點。不同載體承擔不同功能,可以發揮各自所長,比如加強宣傳效果用影視更好,對人們進行潤物細無聲地熏陶與啟迪還是要圖書。具體到中國出版,要講好中國故事,就要發揮文字在講故事中的獨特魅力,用豐富的富有感情的文字、精美的圖片表達動人的故事,其所產生的力量與發揮的影響會更加強大與持久。
編輯:楊嵐
關鍵詞:出版 閱讀 中國 農村 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