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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非遺”之美
“非遺”其實與普通人可以緊密相連,甚至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作為重要的歷史發展見證和民族情感紐帶,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與保護日益受到社會各界的重視。隨著全球化趨勢的加強和現代化進程的加快,其生存狀況受到了很大沖擊。如何讓“非遺”再度走進公眾的生活,重新煥發出嶄新的生命力?
帶著這個問題,我們邀請到了第四、第五屆魯迅文學獎評委曹紀祖、中國文物學會理事蔣銘、杜甫草堂館長劉洪、四川成都市青羊區殘聯公益人士任易、“獨臂繡娘”陳再英等人,請他們分別從“非遺”的時間、空間、人文三個維度,深入解讀如何以文化媒介助推“非遺”的傳承與保護。
時間之美——
“非遺小說”,開辟文學新題材
問:我手上的這本《蜀鹽說》,是由著名作家、資深媒體人劉裕國老師花費了4年時間領銜完成的一本歷史小說。書中介紹了一項意義重大卻鮮為人知的“非遺”——卓筒井。作為“中國古代第五大發明”“世界近代石油鉆探之父”,誕生于北宋慶歷年間的卓筒井,帶動了蜀鹽的大行于世,直接推助了川菜的繁榮發展,并深刻影響到近代地質鉆井以及能源工業開采。在長篇歷史小說《蜀鹽說》傾力挖掘之前,這一段赫赫有名的歷史并不為大多數人所知,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您能否介紹一下故事的“主角”——卓筒井的基本原理以及歷史影響?
蔣銘:“井”的淵源,伴隨著中華幾千年的文明發展史,一直不曾斷絕。這一簡單的挖掘行為,是人類早期最偉大的生產力創舉之一。“鹽”是百味之王,誘人之白金,從誕生之日起,它就作為重要的民生之本,漸漸演化成重要的戰略物資乃至立國之本,甚至引發了一系列戰爭。傳說南方的蚩尤舉全國之力攻打北方的黃帝,即是為了奪取山西運城的鹽池。古代蜀國去海苦遠,再加上蜀道崎嶇,鹽尤為稀缺,這一窘境隨著卓筒井的誕生得到了極大緩解。
卓筒井位于四川省東部的大英縣,它是用椎架子套鐵質圜刃鉆頭、以沖擊式方法向地下深處開鑿的鹽井,是人類發明最早的小口徑鉆井技術。卓筒井有技術先進、開鑿時間短、占地面積小、易于開鑿、便于掩藏以逃避課稅等優點。它一經問世,就迅速推廣開來,大大促進了宋代鹽井生產。據南宋紹興二年(1132年)不完全統計,“凡四川二十州四千九百余井,歲產鹽約六千余萬斤”。
卓筒井開西方繩式頓鉆鉆井技術的先河,揭開了人類向地下深處探尋寶藏的序幕。這種鉆井技術的發明,不僅極大地提高了井鹽生產的水平,更重要的是,人類在開采鹽鹵的過程中,發現了深埋地下的油氣資源。它加速了人類文明歷史的進程,加快了整個人類社會的經濟迅速發展,促使了現代石油化工、航空、汽車、電力等多種工業的興起。它與火藥、造紙、印刷術、指南針一樣,對人類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貢獻。
問:目前,在我們的創作領域,以“非遺”為題材的歷史小說還不多見。您能否從文本審美的角度談談這本《蜀鹽說》?
曹紀祖:今天,我們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框架下來談這本小說。首先,“非遺”是一個很大的概念,它包括創造發明、民俗、民間工藝以及文學藝術。這本書根植于文學藝術,以第三方的歷史視角來聚焦“非遺”,不能不說是一種大膽有益的嘗試。
《蜀鹽說》粗看聚焦于鹽,實則更多地介紹了卓筒井的歷史背景與成因。卓筒井自北宋慶歷年間起源后,歷經1000多年的發展變遷,形成了一系列完整的鉆井、起下鉆、抽取、防井噴以及運輸工藝,整個過程凝練了千年間這里百姓的智慧和心血,是一個大膽試驗、不斷改造、更新換代的曲折過程。作者大膽創新,將卓筒井千年的變遷凝練到北宋慶歷年間不足10年的時間里,大致在公元1041年至1048年前后,通過設置代表官鹽身份的“田家鹽場”以及代表民間新興科技力量的“卓筒井鹽場”兩方對壘,實際上暗喻著從公元前255年發源的大口淺井與卓筒井為代表的小口深井兩股生產力之間的正面遭遇、兩相博弈,以及順歷史洪流滾滾而行,卓筒井最終取代了大口淺井的生產力發展史觀。
所以,我認為這本小說不能完全歸類于歷史小說,而應該更加細分為“非遺小說”。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源遠流長,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其中很重要的組成部分。繼承中華民族傳統文化是時代的主題,也應該是作家的擔當。小說恰恰在這一問題上表現出它的獨特性,因此具備了很高的“含金量”。
空間之美——
做更具審美內涵的文化空間
問:“萬里橋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滄浪”。坐落在浣花溪畔的杜甫草堂,是中國詩歌版圖上繞不開的精神地標。杜甫草堂自唐代初建,歷經千年傳承,其中蘊藏著唐代遺址文物、瓷器、陶器、名人字畫等5萬余件藏品,共同構成了一個內涵挖掘不盡的超級IP。可以說,草堂本身就是一個蘊含“非遺”的寶藏。為維護、管理好這一“寶藏”,草堂展現了怎樣的責任與擔當?
劉洪:我誕生于“詩仙”李白的故里江油,現在又到杜甫草堂,成為一名“詩圣”家里的守門人,自覺肩上的責任很大:一方面要守護好杜甫草堂的一草一木,這是有形的物質文化遺產;另一方面也要守護好先輩們所創造的無形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再將原汁原味的文化傳承給我們的后代子孫,這里面承載著博物館的責任與擔當。
問:杜甫草堂是怎樣在保護傳統“非遺”的基礎上推陳出新,為我們打造出更具審美內涵的當代文化空間?
劉洪:杜甫草堂歷經宋元明清歷代修葺擴建,由公元759年杜甫初到成都時所筑的一畝寒舍,擴展為如今包括浣花溪公園在內的赫赫800畝草堂,形成了非常獨特的混合式中國古典園林,可以說步步皆有出處。
以草堂主體的茅屋為例,茅屋本身是物質文化遺產,而修建茅屋所用的材料、技藝則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現在來草堂看茅屋的觀眾越來越多,人們能從茅屋中感受到古人的生活布局、天圓地方等樸素的認知;從歷代先賢留下的詩、畫、藝術品中,可以領悟、體會到當年先輩們創造文化的可貴。從這一層面來說,杜甫草堂是人們的精神家園。
時代在進步,人們的審美需求也在不斷地提升。2016年中秋節正式開放的草堂文創館占地2000多平方米,三進四合院內不光能品茗,還能欣賞、購買到與多項“非遺”相結合的文創產品。這里的蜀錦、蜀繡、竹藝、漆器等皆為成都知名的非遺品牌,所售產品皆是這些品牌為杜甫草堂量身定制的“詩圣特供款”。我們所有的新增建筑皆嚴格遵循川西民居特有的建筑布局,全部聘請45歲以上的傳統匠人,采用最為傳統的磚木和榫卯結構來進行修筑,用實際行動為草堂的文化延續增添了生動的注解。
人文之美——
為公益事業助力添彩
問:“非遺”其實與普通人可以緊密相連,甚至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命運。四川省殘聯在推動殘疾人與非遺深度結合方面做了大量工作。能否為我們講一講您與“非遺”之間的故事?
陳再英:在接觸蜀繡之前,我嘗試了很多份職業,因為肢體的殘缺,均很難堅持下去;從另一種角度來說,也可能是心底缺乏一份真正的熱愛。
2006年,我聽說成都市殘聯可以學習精工織補技藝,便報名參加。學習第一天,就被最簡單的一個動作難住了:一只手怎么穿針引線?看到自己左肩處殘留的一小截肢體,我有了法子:用左腋窩夾住細線一頭,露出一小段,再右手拿針,將針孔對準細線。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嘗試,汗流滿面中,我終于成功將細線穿過針孔。從簡單的平紋、斜紋等技藝開始學習,慢慢地,我這只做慣粗活的手,也能做出漂亮的細致活了。
當我后來接觸到精美的蜀繡時,第一眼就愛上了它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從蜀繡班畢業后,我在家中開了一個免費培訓班,義務教學其他的殘疾人朋友,先后培訓了100多名徒弟,幫他們在逆境中重新找準了人生的方向。2008年汶川地震后,有蜀繡公司在都江堰板房學校為受災群眾開設蜀繡班,但受災群眾的情緒很不穩定,公司負責人譙宇筠便邀請我為受災群眾義務教學。當我穿著自己刺繡的牡丹旗袍神采奕奕地站在了講臺上時,大家一下安靜下來,培訓終于有條不紊地開始了。下課時有群眾告訴我:“看見你的堅強,我們沒理由再消沉下去了。”我很感激蜀繡,因為我能切實地感受到,這一針一線,繡出了我自己的未來。
任易:我曾經是一家企業的高管,當成都市青羊區殘聯擬打造全國首家殘疾人眾創空間時,他們找到了我。起初只是因為一份善心和激情接下了這個挑戰,不曾想由于前期消耗了大量時間精力,我正式向公司提出離職申請,全情投入到助殘事業中。通過“一對一”輔導式殘疾人創就業“門診”,我發現,四川是旅游資源大省,各地從事傳統技藝的殘疾人在從業者中的比例逐年上升,這便成為我們事業的開拓口。
當時,我們對殘疾人所從事的手工藝現狀進行了一系列市場調查,發現他們面臨產品創新無力、銷售渠道不暢、市場反應速度太慢、從業收入偏低等瓶頸問題無法突破。于是我們主動與四川省殘聯對接,成功策劃舉辦了“四川省首屆殘疾人展能節‘精準對接 助殘脫貧’手工藝品大賽暨展銷洽談會”,活動吸引全省近500名殘疾人手工藝從業者和殘疾人工作者參與。
之后,我們團隊發起的“培優計劃”,整合到全國文創領域200多家線上線下商家深入參與并持續發酵,并于當年12月3日國際殘疾人日發布了全國首個殘疾人手工藝品牌“折翼天使”,獲得中國殘聯“殘疾人特殊文化藝術傳承基地”的授牌。殘疾人手工藝人才“培優計劃”的實施,直接惠及153位殘疾人從業者,75家殘疾人工坊。這一模式先后吸引了法國殘疾人企業、澳門傷殘人士服務協會、上海市殘聯等數十家國內外殘疾人組織機構前來參觀學習。殘疾人借助“非遺”,有了更為廣闊的就業平臺;很多“非遺”項目,因為殘疾人的關注和加入,為它們的延續注入了更為強大的生命力。
編輯:李敏杰
關鍵詞:非遺 殘疾人 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