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輿論場上，就算老人跳舞暴走，被塑造得看上去何等兇猛，但在社交媒體上撕咬，他們永遠只能甘拜下風。在人人都有麥克風的時代，如何營造一種理性的輿論氛圍，疏導形成良性的社會情緒，形成高質量的公共協商和討論，這已成為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前兩天看到山東臨沂失控出租車沖入老年暴走團造成慘痛傷亡的報道，當時就聽身旁一個小朋友說，這下網上又得一通好撕。這兩天稍加留意，果然發現那位小朋友有先見之明，此事毫無懸念地撕裂了社會輿論場。其中聲音分貝最高的，莫過于痛斥暴走老人違規占道的“規則”派，“規則大旗”一舉，似乎就師出有名，各種污言穢語及毒辣言辭，都說得理直氣壯。當然，還有把“暴走老人”類比紅衛兵、義和團的，貌似高深，實則是不知所云。

其實，就這個事情看，明顯主要責任在出租車司機一邊，即便那天沒有這些暴走老人，失控車輛造成其他事故后果，也是必然的。當然，占機動車暴走違法，但是也該由交警執法，該罰罰，該關關就是了。幾位老人就因為在機動車道上暴走被軋死致傷，輿論場上高聲叫好，這是哪門子的規則？那些高舉“規則”大旗的人們，難道真的是在捍衛“規則”嗎？要說“規則”，一萬條無比正確的“交通規則”之上，還應該有“人道大過天”這個規則吧？那些集結在“規則”大旗下口不擇言的人們，你們有沒有想過，在人類社會，說話也是有規則的，你們的行為合乎規則嗎？

這些年，中國社會老齡化撲面而來，銀發浪潮席卷南北，但與此同時，“嫌老”、“憎老”也成了一股社會思潮，在社交媒體上，四處都是討伐老人無良行為的微視頻。許多人根本不會考慮到，一個人不可能因為年老就必然要成為社會的表率和楷模，在一個有關數億老人的大國里，找幾個無良老人本來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是，當下主宰社交媒體的，是年輕一代，他們中許多人覺得，“老”于他們遙不可及，諷老罵老，一馬當先。在這個輿論場上，就算老人跳舞暴走，被塑造得看上去何等兇猛，但在社交媒體上撕咬，他們永遠只能甘拜下風。

更重要的，根據傳播學原理，輿論總是一個“沉默的螺旋”：大多數個人會力圖避免由于單獨持有某些態度和信念而產生的孤立。意見一方的沉默造成另一方意見的增勢，如此循環往復，便形成一方的聲音越來越強大，另一方越來越沉默下去的螺旋發展過程。輿論是社會情緒的皮膚，這種偏頗的社會輿論，當然也會固化厭老嫌老這種無所顧忌的非理性社會情緒。

這種非理性的社會情緒蔓延，一個嚴重的后果是大大惡化社會公共領域的討論協商氛圍，許多事件發生了，貌似社會形成熱議，其實不外乎是強化各執一詞的偏見，加劇社會的分裂。

再以“暴走團占道”為例，很多人提到城市運動場地、健身設施不足，這當然是需要重視的，但還有一點，“占道暴走”，也暴露了我們社會民眾自我組織能力的不足和經驗的匱乏。網絡上如果少一些充滿戾氣的爭吵，我們完全可以就如何提高公民自我組織能力進行一些有價值的探討，但是，在人人都有麥克風的時代，如何營造一種理性的輿論氛圍，疏導形成良性的社會情緒，形成高質量的公共協商和討論，這已成為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王天定 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