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網評論員：切割成相同大小隔間的寫字樓，吃住擠在6平米的年輕人，月入過萬要苦練720小時的工作流程——今日（6月30日），新京報的一篇報道，還原了網紅工廠的生態。

如果把網紅比作商品，直播平臺就是商場，而經紀公司就是批量生產商品的流水線。通過新老主播連麥、互刷禮物、買熱門等推廣手段，經紀公司“制造”出了千千萬萬個同質化的賺錢機器。但這種枯燥辛苦的生活并沒有阻擋更多人涌入行業的熱情，調查顯示，2017年粉絲規模在10萬人以上的中國網紅人數較2016年增長了百分之五十，而超過一半的“95”后向往的新興職業是網紅、主播。

十幾年前人們用明星制造和造星工廠來形容龐大的明星產業鏈，現在，當媒介權利變得更為普及化、當媒介不僅僅局限于電視電影這一大小銀幕，互聯網孵化的網紅工廠應運而生。輿論對“工廠”這個詞匯的使用，看似不自覺，實際上內含著一種對文化趨勢的敏銳和隱性憂慮。

對于現代商業所帶來的拜物教和文化景觀，法蘭克福學派的批判哲學家們最早使用了“文化工業”這樣的詞匯。文化工業的出現，使得文化產品按“標準化”、“一律化”模式大批量制造，最終帶來了“偽個性化”的盛行。其中，馬爾庫塞走得更遠，他認為，標準化、批量化、模式化把統一行為方式和審美方式強加于人，使商業文化中的人變成了“單面人”。

通俗點說就是，文化生活全是套路，所謂個性，不過是選擇這個套路還是那個套路。

網紅的產生和迅速地批量復制，就是一個制造穩定套路的過程。而且這個過程并不是單一的，還和其他工業聯系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套路叢”。參考下面的信息：中國整形美容手術以每年超過20%的速度增長，整形美容已成為繼房地產、汽車銷售、旅游之后的第四大服務行業；與此同時，“修圖軟件”“自拍神器”“美顏相機”等自拍APP商機不斷、熱錢涌入，三星、華為、小米等手機品牌近年相繼推出自帶美顏和濾鏡功能的手機。“顏值經濟”已經結構化，互相論證著彼此的合理性，并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了新的意識形態。

想想這種意識形態帶來了什么？最直接的結果是，“美”已經被符號化。美容院的批量改造和網紅主播的展示，共同完成了對當下審美的粗暴敘事：“美”等于削尖了的下巴、滿溢玻尿酸的蘋果肌、美瞳巨眼、從上而下45度角的鏡頭呈像。大概就是這兩三年以來，很多網絡論壇和公號都掀起了對8、90年代明星的懷舊風，正反向說明了網紅潮所帶來的審美壓抑。

更深層的影響還在于，這個過程帶來一種雙向規訓，不僅是對粉絲的規訓，也是對網紅主播自身的規訓。即，人人展示個性，但同質化的展示成為了最大的共性；人人設計“人設”，而這種將人單向化、純粹化的設計成為了最庸常的套路；貌似提供了最坦然直接交流的直播，但實際上卻“披掛”了層層偽飾。哲學學者指出的“偽個性化”，正由網紅工業集中呈現出來。

在文化里，任何的“單一”和“模式”都值得警惕。因為人的潛能性一旦被統一規定到一種既定的文化形式中，就會造成對人的豐富本質的否定。如果在社會的文化生活中，除了一種套路外已經沒得可選，那么已經到了拉開距離給予其文化審視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