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科學家公布了人類首次發(fā)現(xiàn)的琥珀恐龍標本，再次引發(fā)了人們對于史前動物恐龍的猜想和好奇。

讓我們一起來聽聽古生物復原畫家趙闖不久前在“SELF格致論道講壇”上的演講，了解一下他和科學家們是如何依據(jù)化石材料與研究成果進行古生物復原，一步步再現(xiàn)恐龍威猛形象的。

不是每件事情都是為了奔著某種意義去做的。把這個星球上曾經出現(xiàn)過的動物、植物的名單和形象都整理并保存下來，讓大家知道有很多生命曾經在地球上存在過，它們曾經來過，所有的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趙闖

趙闖繪制的恐龍世界

大家可能在博物館里看見過恐龍，我們看到的恐龍是什么樣的？是一堆骨架。我的工作就是復原，把恐龍恢復成原來有血有肉的樣子。

我是一名科學藝術工作者，我所從事的領域，準確地說是滅絕生物的生命以及環(huán)境重現(xiàn)。很多人問，你把它復原成有血有肉的樣子，可信度有多高？有多少是根據(jù)真實材料，有多少是通過藝術加工的？今天我就來聊一聊這個話題。

對恐龍的了解，每年都在變化

恐龍已經滅絕了，科學藝術家得像偵探一樣通過骨架和各種蛛絲馬跡將恐龍恢復成原來的樣子。這些蛛絲馬跡中，有些是科學家根據(jù)最新的研究結果告知的，比如，化石骨骼是什么樣子的，它大概有多高多長，但是也有很多是科學家告訴不了的。

恐龍復原工作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每一年隨著化石材料以及科學技術的不斷更新，我們對恐龍的了解會越來越進步，每一年可能都在發(fā)生變化。

首先請大家想象一下，大概在一億四千五百萬年前地球上的畫面。當然這也是我們目前對恐龍時代的猜想。在我小的時候，一提到恐龍時代，就是大家在動畫片里看到的那樣，到處都是火山在噴發(fā)，“呼呼”冒著煙，黑壓壓地一大片，地上到處都是蕨類植物，還有蘇鐵那樣簡單的裸子植物。

但是現(xiàn)在我們知道，恐龍時代并不完全是那樣的。根據(jù)科學家的最新研究結果，那時的植物已經非常繁盛，天上已經有鳥了，還有好多昆蟲，比如蜜蜂、蛾類已經出現(xiàn)。

除了地球上的場景不一樣，我們這些年對恐龍也有了新的認識。

比如，我小的時候，最開始認識的恐龍里有一種叫三角龍，頭上長著角，身后有一條很長的大尾巴，但我們現(xiàn)在認識的三角龍和那時候的不太一樣。1993年的《侏羅紀公園》電影里有一個鏡頭：一只三角龍?zhí)稍诘厣仙×耍茖W家趴在它身上幫它看病，身體也隨著三角龍一起一伏的；但根據(jù)最新的證據(jù)表明，三角龍渾身長滿了刺，科學家是不可能這樣趴在它身上的。

再比如，《侏羅紀公園》里還有一種讓人印象深刻的恐龍就是迅猛龍。在最新一集的電影里，男主角騎著摩托車飛馳，身后有兩只迅猛龍在追。但是現(xiàn)在我們知道，這樣的鏡頭也是不可能的。真實的迅猛龍個頭不高，實際上才1米都不到，沒有電影里那么大，它跑過來你可以一腳就把它踢飛。它渾身長著毛，胳膊上也有羽毛，和大家原來的想象是很不一樣的。

電影里的霸王龍，很多細節(jié)是錯的

下面我重點來說說霸王龍。

通常，化石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就像被狗吃剩的骨頭一樣，滿地都是，科學家們必須得先把它們組裝起來。化石發(fā)現(xiàn)之后的第一步是對每塊化石進行描圖，描圖之后再把它們拼裝在一起，還原出它大概的樣子。

霸王龍的骨架被發(fā)現(xiàn)大約有100多年的歷史，科學家們在這100多年里做了很多工作，修正了很多錯誤。我們從電影里看到的霸王龍，很多細節(jié)是錯的。這些錯誤包括什么呢？早期的一些恐龍電影里，霸王龍有三根爪子，但后來我們知道霸王龍實際上有兩個爪子，而且非常短小。霸王龍的身高大概有4米左右，身長最長能達到14米，在早期的電影中，霸王龍的尾巴是拖在地上的。今天我們有足夠多的證據(jù)顯示，霸王龍生前的身體狀態(tài)其實是這樣的：像一個蹺蹺板，兩條腿在中間，尾巴在后邊甩得高高的，與前半身的重量相當，正好形成一種平衡結構。

如果倒退到20年前，可能古生物復原的工作只能做到這個份上，接下來就按照這個形象去畫皮肉了，但是今天我們能把這個步驟再往下深入，讓它更加真實。

將恐龍骨架拼裝好之后，我們可以通過精密儀器在霸王龍的骨架上找到多處肌肉連接的痕跡，然后通過這些痕跡一一對應，把這些肌肉的走向推算出來，有了肌肉的走向我們就能推算出肌肉的真正體量。

還有一些細節(jié)需要根據(jù)蛛絲馬跡去推斷，就像偵探破案一樣。比如，霸王龍跑起來是什么樣子，它能跑多快。其中一個重要的證據(jù)是從骨骼化石而來的腳印。為什么說一個腳印可以看出它奔跑的速度呢？因為霸王龍的腳上有四根腳趾頭，平時前邊三個趾頭是著地的，后面一個是不著地的，但是其中有一個腳印顯示出它的四個腳趾都是著地的。這說明什么問題呢？說明這頭霸王龍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奔跑，它的步子邁得非常大，大到腳和腿已經伸得非常直，只有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后面的腳趾頭才可能是著地的，因此會留下這個腳印。所以讓我們想象一下，一只10噸重、14米長的霸王龍，以公交車那樣的速度輕盈地飛奔著，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景象。

霸王龍吃東西時又是什么樣子呢？我們以往在恐龍圖冊里經常看到，一只霸王龍吃完走了，地上是一具干凈的骨架，好像吃得特別干凈。實際情況是這樣嗎？霸王龍跟其他恐龍不太一樣，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它的牙。其他像異特龍、永川龍這類的食肉恐龍身長也有10米左右，但是它們的牙是扁的，呈剃刀狀，兩邊有鋸齒。這些恐龍在吃東西的時候可能比較斯文，可以把食物吃得特別干凈，但霸王龍不是這樣。霸王龍的牙是圓柱形的，非常粗壯，強而有力，而且霸王龍上頜的寬度比下面要寬很多，因此它閉上嘴的時候兩側的兩排牙是交錯的，這樣“咔嚓”一口就能把動物的身體連骨頭帶皮全部咬掉。

再來看看霸王龍的嘴能張多大。最新的測量數(shù)據(jù)顯示，霸王龍的嘴關節(jié)可以打開到120度，也就是說頭部長度為1.5米的霸王龍張開嘴能達到2米的寬度。這是什么概念？一般來說，霸王龍如果捕捉到一只身長為4米到6米的動物的話，可能咬一口下去，前半身就沒了。所以說，霸王龍吃東西時非常粗暴，非常高效率。

有些謎團，需要我們去合理想象

當然，也有一些細節(jié)是沒有人知道的，是永遠的謎團，需要我們去合理想象。

比如，霸王龍到底是長毛的還是全身長鱗甲的？這個問題至今沒有人確切知道。我小時候看到的畫冊中，霸王龍都是渾身長鱗甲的。但是后來的研究發(fā)現(xiàn)，霸王龍的祖先是羽王龍這類渾身長毛的恐龍。這讓科學家開始動搖了，因為羽王龍渾身長毛，如果說霸王龍渾身長鱗片，這在進化上是說不通的。

生物學上有一種原理叫不可逆論，什么叫不可逆論呢？就是說早期的恐龍或者早期的爬行動物如果身上長鱗片，后來經過進化，這些鱗片變成了羽毛，那么它們不可能再退化長出鱗片來。但后來的事實證明，霸王龍真的長有鱗片。科學家在最近出土的化石中，發(fā)現(xiàn)了霸王龍身體兩側和尾部的鱗片化石。

這就奇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科學家們從今天的一些動物身上，也許找到了問題的答案。像犰狳這種動物，滿身都是鱗甲，但實際上這些鱗甲是一種變異的皮膚和毛發(fā)，并不是真正的鱗片，所以犰狳除了滿身的鱗片之外，身體兩側還有一些殘留的毛發(fā)。

綜上所述，霸王龍可能長成什么樣子呢？也許它的身體兩側都是鱗片，頭和背部卻長著一綹殘留的毛發(fā)。或者它像大象一樣，我們知道成年大象身上沒有多少毛發(fā)，但是幼年的大象是渾身毛茸茸的。所以，剛出殼不久的霸王龍，可能是一個毛乎乎的小黃毛吧。

很多人經常問我：做恐龍復原這項工作，你覺得有什么意義？

其實這個很難講，因為不是每件事情都是為了奔著某種意義去做的。就我而言，我是這樣認為的：我們的地球就好比一艘太空飛船或者是一個太空里飄來飄去的旅館，我們地球上所有從古至今生存過、存在過的動物或者植物，都是這個飛船或者旅館里的游客；我做古生物復原的這項工作，就是把曾經出現(xiàn)過的、已經滅絕了的這些物種都編輯下來。

這就好比在做資料整理的工作，把這個星球上曾經出現(xiàn)過的動物、植物的名單和形象都整理并保存下來。這個工作可能沒有什么實際的意義，但是至少讓大家知道有很多生命曾經在地球上存在過，它們曾經來過，所有的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演講 趙闖　整理　記者徐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