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發于《中國經濟周刊》2016年第43期)

10月31日，韓國首爾。

當地時間14時58分，一輛警車緩緩駛入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因涉嫌干政、非法募集資金等7項罪名，被韓國檢方緊急傳喚的崔順實終于出現在公眾面前。

“請各位國民原諒我，對不起，我犯了死罪。”崔順實哽咽著表示。

沸沸揚揚一周之久、引起全世界輿論關注的韓國政壇“閨蜜干政”事件進入了高潮。

這場被稱為韓國版“紙牌屋”的“閨蜜門”引發的政治危機，不僅撼動了樸槿惠的執政根基，更使整個韓國社會陷入混亂。

韓版“紙牌屋”：小道消息演變成國家丑聞

“崔順實是在我患難之際，伸出援手的關系。”10月25日，韓國總統樸槿惠就“閨蜜干政”向國民致歉時如是說。“閨蜜門”的主角是現年60歲的崔順實，她與樸槿惠的關系的確親如姐妹。

而“閨蜜門”最初是由“小道消息”引發的。

韓國著名的梨花大學有一名2014年入學的女生名叫鄭維羅，因“馬術特長”被特招，在校期間不論考勤還是考試表現都不合格，但均能順利通過。

由于自2016年暑假后，梨花大學在校及部分畢業學生一直針對校方擅自成立專科學院、擴大特招范圍及對某些“特殊學生”給予額外照顧，發起了持續不斷的彈劾校長崔慶喜的運動，因此鄭維羅被作為“典型”列出。

素有“刨根問底”和“不屈不撓”傳統的韓國學生團體因此對鄭維羅的背景產生了濃厚興趣，“人肉搜索”一經發動便不可收拾，鄭維羅的身世一經曝光，圍繞樸槿惠的種種離奇傳聞便不脛而走。

原來鄭維羅的母親是樸槿惠自幼相伴40多年的“閨蜜”崔順實，傳聞稱，樸槿惠辦公室從中施加影響，促使梨花大學校長崔慶喜在2014年修改特招附例，為鄭維羅特設了一個“馬術特長生”的項目。

在輿論的壓力下，10月19日，崔慶喜迫于壓力宣布辭職，從而成為梨花大學130年歷史上首位未能任滿4年任期的校長。

但是，韓國眾多媒體相繼爆料稱，崔順實和樸槿惠的關系絕非閨蜜那么簡單。

崔氏家族與樸槿惠的密切關系可以追溯到40年前。

當時，崔順實的父親崔太敏創辦了“大韓救國宣教會”。1974年，樸槿惠的母親陸英修遭槍擊身亡后，樸槿惠一度陷入迷茫，崔太敏寫信安慰稱：“已故的陸英修女士托夢給我，讓我好好照顧她的女兒。”收到信后，樸槿惠邀請他前往青瓦臺。崔太敏當面告訴樸槿惠稱，自己已被陸英修的靈魂附體，并將陸英修平時的言行舉止呈現得惟妙惟肖，讓樸槿惠深信他是個具有通靈能力的非凡人物。此后，樸槿惠便將崔太敏視為精神支柱與依靠。

崔順實是崔太敏的第五個女兒。1976年，崔太敏將多個團體合并成立“新心奉仕團”，邀請樸槿惠擔任名譽總裁，而他的女兒崔順實則擔任該團體大學生總聯合會長，兩人自此結識。

從少女時代開始，她們就交情深厚，甚至在樸槿惠父親樸正熙1979年遇刺后，陪在她身邊的不是樸槿惠的妹妹樸槿令而是崔順實。

接著在10月24日晚間，韓國JTBC電視臺曝光了被指為崔順實所有的一臺筆記本電腦里的文件。這些文件包括44份樸槿惠的演講稿或聲明稿，日期則從2012年到2014年，橫跨樸槿惠當選總統前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電腦里的日期顯示這些文件都是在演講前幾個小時或幾天前被傳給崔順實的，而其中的很多段落都被做了紅色標記。

而韓國媒體隨后的調查顯示，崔順實甚至左右著韓國政府的部長級人事任免和韓國的國防、外交政策。

當普通“閨蜜”變成一名足以操縱總統的神秘人物時，一切都變了。

青瓦臺止損大招接連失效

誰也沒想到，樸槿惠這個一向對外宣稱“嫁給了國家”的總統，竟會栽在了“閨蜜”身上。

于是，青瓦臺開始“止損”行動。

首先是10月25日，樸槿惠深深鞠躬致歉的畫面呈現在電視上，她公開承認自己2013年就職后一段時間里，確實就一些文件“咨詢”過崔順實，但對其他傳聞不置可否，同時繼續就自己和崔順實的“友情”婉轉回護。

接著，青瓦臺方面10月28日表示，韓國教育部宣布將投入10名以上專人調查梨花大學招生、特長生出勤及成績管理等問題，預計調查時間為一周。同日深夜，總統辦公室稱，樸槿惠已將爭議極大的秘書室長解職，而這位秘書室長是6月24日剛剛由她不顧反對黨激烈抨擊執意任命的。

隨后在10月30日，樸槿惠對秘書處進行部分改組，以緩和“親信干政”丑聞的持續負面影響。青瓦臺發言人鄭然國表示，樸槿惠已經接受其幕僚長李元鐘、三名總統秘書的辭職。媒體報道稱，這三人一直深受樸槿惠信賴，他們也被指控在此輪丑聞風波中難逃干系。

鄭然國還表示，考慮到目前情況，樸槿惠僅批準了包括幕僚長在內的11名總統秘書中的5人辭職，秘書處的其他空缺職位也將很快進行改組。

據新華社報道，繼10月30日倉促改組總統府后，樸槿惠11月2日提名盧武鉉總統時期幕僚金秉準為新總理人選，同時還內定了韓國金融委員會委員長任鐘龍為新經濟副總理以及盧武鉉總統時期的女性家族部次官樸升柱為國民安全處長官。

樸槿惠的接連大招或許意在“止損”，但效果卻宛如火上澆油。

韓國媒體不斷挖出更多細節，尤其是崔順實因涉嫌腐敗成為韓國輿論關注的焦點，令樸槿惠政府焦頭爛額。她被指涉嫌利用與樸槿惠的關系促使韓國大企業為兩家非營利性質的基金會Mir財團和K體育財團出資，并通過空殼公司拿到了其中的部分資金。

11月2日，韓聯社報道稱，韓國檢方稱，三星集團去年向崔順實和其女兒的公司匯款280萬歐元，將傳喚三星方面有關人員。

“樸槿惠面臨著辭職的壓力，這樁國家丑聞把亞洲第四大經濟體韓國推入了政治動蕩的熊熊大火當中。”美國CNBC將這起丑聞拿來同希拉里在出任國務卿期間使用私人服務器處理政府郵件一事相提并論。

顯然，危機已開始失控。

歷史重演？樸槿惠何去何從

韓國自1988年2月實行政改以來，幾任總統在任期結束前或結束后都受到種種指控而“晚節不保”。樸槿惠任期僅剩一年多的時間，此時爆出“閨蜜門”事件可謂頗為微妙。

華盛頓Teneo智庫高級顧問、前美國安全委員會亞洲事務負責人車維德認為，樸槿惠可以通過再發表一次更誠懇的公開道歉，并重組總統府工作人員的方法化解，至少是緩解此次危機，但更大的壓力正接踵而至。

遼寧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呂超認為，“親信干政”暴露出韓國政治積弊。

“韓國作為亞洲經濟比較發達的國家之一，三星、現代等幾個在國際上很有影響的大企業、大財團一直是韓國的驕傲，這些大財團擁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和成功的公司治理經驗。于是，這些方式和模式被復制到國家治理中成為政治競選中的一個重要砝碼，但這也埋下了隱患。經濟力量和資源的集中致使不法、不道德行為增加，少數家族和個人有更大的能力和更多資源去干預政治、影響輿論。今天韓國出現總統樸槿惠親信崔順實的‘閨蜜門’事件并非偶然，不能僅用樸槿惠的個人能力、道德水準來解釋，這實際是韓國政治體制的痼疾。” 呂超表示。

眼下，樸槿惠支持率一路下滑，公開道歉前夕其蓋洛普民調支持率已降至25%，公開道歉后其下滑趨勢更是一發而不可收拾，10月28日的蓋洛普民調顯示，樸槿惠的支持率再創新低，降至17%，不支持率則高達74%。而據韓國媒體與民調機構11月1日公布的調查結果顯示，樸槿惠的支持率已經跌至9.2%，這是其就任總統以來支持率首次跌破10%。

復旦大學朝鮮與韓國研究中心主任鄭繼永指出，眼下正值2017年總統大選前的熱身階段，如此好的主題沒人愿意錯過，在野黨絕不可能輕易放過打擊樸槿惠及新國家黨的機會。

目前，韓國共同民主黨、國民之黨等在野黨已紛紛將矛頭直指樸槿惠，認為在此案中，樸槿惠擁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執政黨新國家黨的日子卻是不好過，前有執政黨黨首李貞炫向樸槿惠建議實施“人員大換血”，后有近50名執政黨議員要求“執政黨領導層全部下臺”。目前，包括發言人在內的部分執政黨領導層人員也選擇辭職，并要求樸槿惠的親信、現執政黨黨首一起下臺。

而在新國家黨內部，其他被打壓的派系也在趁此反擊樸槿惠系，甚至在樸槿惠系內部，有些人長期保持“忠誠”卻發現樸槿惠并不信任自己，干脆借機撇清關系，以保護自己的政治生命。

韓國慶熙大學教授李澤光表示，韓國國民對樸槿惠政府的最后一點信任消失殆盡，今后樸槿惠絕不可能獲得大多數國民的支持。

“多年來，我承受了無數的出賣，簡直就像是站在山崖的邊緣岌岌可危。被曾經信賴的人背叛，讓我看清了人類對于欲望和權力的執著……”

這是樸槿惠自傳中的描述，歷史如此相似，眼下樸槿惠又一次遭遇父親樸正熙當年眾叛親離的局面，這一次會是什么結局呢？

金泳三

任期：1993—1998年，在金泳三執政的最后幾周，整個國家瀕臨破產邊緣，不得不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尋求580億美元的緊急貸款。金泳三的兒子也因腐敗問題被囚禁，后在金大中執政期間獲釋。

金大中

任期：1998—2003年，金大中執政后期出現的公司丑聞給他的政治生涯蒙上了陰影，他的兩個兒子被控受賄和逃稅。

盧武鉉

任期：2003—2008年，2004年3月12日，韓國國會議長樸寬用宣布，韓國國會以193票對2票通過了彈劾總統盧武鉉的動議案。盧武鉉被停職受查。2008年2月，盧武鉉總統任期正式結束。2009年，盧武鉉卷入受賄丑聞案，同年4月30日，盧武鉉成為第三位受到檢方調查的韓國前總統，隨后不久跳崖自殺身亡。

李明博

任期：2008—2013年，2012年7月24日，李明博曾因其兄長、前新世界黨議員李相得及親近助手腐敗一事向國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