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強拆事件屢見不鮮，且強拆的劇情經常令人意想不到。幾天前發生在鄭州的這一次，則是索性把還在運營的醫院給推倒。1月7日上午，鄭州大學附屬第四醫院遭多人強拆令人震驚，不僅造成3名工作人員受傷，而且令放射科和太平間受損，室內數字胃腸機、CT等多臺醫療設備被毀，太平間內有六具尸體被掩埋。

對于房屋拆遷，《城市房屋拆遷管理條例》早已作了明確規定。拆遷人取得房屋拆遷許可證后，還要與被拆遷人就補償、安置或者搬遷等事項，訂立拆遷補償安置協議。而眾多強拆事件正是發生在協議尚未達成之前。被拆遷房屋還在所有人的名下，無疑應當受到法律的保護。盡管“釘子戶”長期堅守的事件也時有發生，但在這個時候，除非法院裁決強制執行，其他任何強拆造成的財產損毀都是對房產所有人權益的公然侵犯。而由此引起的法律責任，可能包括民事責任、行政責任，還有可能涉嫌刑事犯罪。

事實上，根據法律規定，一旦涉嫌犯罪，一般是要刑事追責優先的。而現實往往相反，一些拆遷單位只要有了拆遷許可，達不成協議的就可以霸王硬上弓，強制拆遷大不了賠點錢成了一些人的慣性思維。與此同時，只要不鬧出像山東平度那樣燒死村民的事，就很少啟動刑事追究程序。稍加分析，這樣的做法或許與現行法律規定有關。《城市房屋拆遷管理條例》在“罰則”部分僅規定政府房屋拆遷管理部門違反本條例規定，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而沒有規定具體拆遷人如何承擔刑事責任。即便如此，這也只是一種誤解，因為任何人只要觸犯刑法，根據罪刑法定原則，就應該追究刑事責任，與其他法律法規是否明示無關。

從此次鄭州個案來看，強拆者首先直接造成醫院房屋、醫療設備等重大財產損毀，依據刑法規定，“故意毀壞公私財物，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罰金；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據此，鄭州市政府新聞辦10日發布的消息中“參與強拆的鉤機司機鄧某某被警方控制”大約是基于這一依據。但控制這一名司機顯然是不夠的。因為強拆不會是一個司機個人的事，更不可能是司機擅自為之。拆遷單位的負責人是否是組織、指揮或者參與者值得認真調查。至于分管拆遷工作的征收辦負責人員，如果也參與其中，無論是教唆、協助，均應作為共同犯罪處理，而不只是免職的問題。如果沒有參與強拆，則要排除瀆職犯罪的可能。經歷了這么多年，強拆已不是一時、偶發的現象，如今強拆者還以不知道構成犯罪為借口更是說不過去的。

不僅如此，此次強拆醫院還造成太平間內六具尸體被掩埋，其影響亦十分惡劣。根據《刑法修正全案（九）》規定，“盜竊、侮辱、故意毀壞尸體、尸骨、骨灰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如果明知是醫院的太平間而暴力強拆，且掩埋尸體造成有尸體毀壞的，則也要承擔刑事責任。

□金澤剛（同濟大學法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