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忠市盛元廣場的升旗臺位于中軸線偏東一側

白雪山

黃河穿城而過的吳忠市，曾是寧夏“首虎”、副省級官員白雪山最重要的主政之地。

在2007年到2013年擔任該市市委書記期間，白雪山主導的若干工程屢遭民間質疑，小到歪掉的升旗臺，大到城市地標的建設，其動機一直難以猜測。

此前的11月6日，白雪山已被中紀委宣布落馬，而這些困惑與不解，終于在近日中紀委發布的一則通告中得到部分答案。

12月28日晚間，中紀委官網發布了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府原黨組成員、副主席白雪山的問題通報。通報稱，經查，白雪山嚴重違反政治紀律，黨員意識淡漠，對抗組織審查，長期搞迷信活動；嚴重違反組織紀律，在組織函詢時不如實向組織說明問題，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在干部選拔任用中為他人謀取利益并收受財物；嚴重違反廉潔紀律，在企業經營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并收受財物，為親友經營活動謀取利益。其中，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財物問題涉嫌犯罪。

澎湃新聞梳理后發現，這是“長期搞迷信活動”之類表述較為罕見出現在中紀委官方通報中，此前只限于李春城等極少數人。

現年54歲的白雪山由建筑行業起家，曾先后主政銀川、吳忠等地，2013年1月升任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府副主席，官至副部級。

在履職之地，白雪山擅于建構、推進堅決的特點充分曝光，而行事武斷、片面追求速度的陰影亦被遮蔽，政界、民間對其毀譽參半。伴隨著白雪山的步步高升，其親友和老鄉亦在寧夏建筑行業崛起，這些曖昧的交集讓他一直游走在危險邊緣。

被挪歪的升旗臺

在講究“對稱美”的大部分中國市政工程中，吳忠市盛元廣場應當歸于極少數。

投資4000萬元、占地面積近10萬平方米的盛元廣場位于吳忠市政府大樓南面，于2002年7月開工建設，2003年9月竣工交付使用。

據官方介紹，廣場的空間組織以政府辦公大樓為主景面，將其中軸線向南延伸，作為廣場中軸線。規劃采用植被分割、鋪地界定、高差錯落相結合的手法，將廣場劃分為三個主次分明、大小各異的空間。

但是，盛元廣場的升旗臺并不在中軸線上。澎湃新聞11月中旬實地走訪發現，升旗臺處在中軸線偏東位置。

當地人士介紹，這是白雪山2007年9月履新吳忠市委書記后“挪的”。至于原因，他只知道是“風水問題”，并不能詳細解釋。

另據《廉政瞭望》報道，白雪山對建筑格局頗有講究，“不能沖了風水”，這種講究最終在吳忠鋪展開。

為了工程設施能夠盡如心意，白雪山經常檢查工地、改動圖紙，其中盛元廣場的噴泉至少改建過3次。吳忠市利通區一名退休干部向澎湃新聞介紹，“每次噴泉剛剛建成噴水，白雪山都說很好。而后沒過幾天，他就氣沖沖地要求拆了重建。如果不移位兩三米，他總覺得擋了風水。”

2008年9月，白雪山出任吳忠市委書記剛滿一年，吳忠也迎來設立地級市十周年慶祝活動，其中就包括在盛元廣場南部安置一座青銅鼎，上面刻有“鼎盛”二字。

與之配套的《盛元賦》開篇寫到：欣逢盛世，紀元開泰。擴市區、建廣場，增百姓休閑之所，揚城市文化神韻，時之事也。

《盛元賦》還寫道：更朝走馬，風流今朝。茲廣場也，恢宏百畝，融資半億，賴天時以興，得民力而成，人智天靈鈡神秀，利今遺后澤千秋。乘長風，寧夏舉翼；嘯扶搖，吳忠騰飛。盛世興市，紀知紀之。

這被不少當地人視作白雪山對自己的褒獎。一名長年生活在吳忠的老人說：“沒見過有人像他這樣夸自己。”

《2009年吳忠市政府工作報告》指出，該市2008年城鄉建設“大步邁進”。

報告稱，“搶抓自治區成立五十周年和地級吳忠市成立十周年的有利時機，加快推進城鎮基礎設施建設，強力推進市區與小壩西移東擴”、“唐風、秦韻、開源三個廣場等建成使用”、“黃河中上游一座獨具特色的濱河生態水韻城市已初步展現在人們面前”。

黃河樓的金蟾

白雪山執掌吳忠期間的另一項標志性工程，當屬黃河西岸的中華黃河樓。

這座高達108米的仿明清塔樓是吳忠“黃河金岸”的地標，主樓為地上九層、地下兩層。官方介紹稱，就整體建筑層數而言，是明七暗九。明七為佛教語言，寓意為七級浮屠；九為中國傳統文化的極陽之數，寓意為九九歸一，大家都是黃河的兒女。

該工程始建于2010年7月，2012年10月竣工。建筑包括主樓、角樓、牌樓、12生肖圖騰柱、鎮河鐵牛等附屬建筑和雕塑，總建筑面積2.2萬平方米，投資2億元。

《廉政瞭望》援引吳忠官場消息稱，由白雪山主導修建的中華黃河樓奠基時，白雪山曾陪同一名大領導將一個巨大的金蟾埋于基底，“放置金蟾是為了折桂。”

在黃河文化展示園，建筑工人出身的白雪山還對工程提出了細致要求。

據當地媒體報道，2012年9月，時任吳忠市委書記、人大常委會主任白雪山視察了黃河文化展示園建設進展情況。“每到一處白雪山都認真仔細地查看工程各個細節，多角度地觀察各種雕塑、雕刻，詳細了解工程設計和建設進展情況，并對工程建設提出指導性修改意見。”

然而，在2007年末，對于剛剛履新的白雪山來說，吳忠并不是個容易出成績的地方。

“吳忠市原來很小，有‘五里街’之稱。”當地政界人士此前告訴澎湃新聞，吳忠經濟基礎差，工業薄弱。

白雪山破解發展瓶頸的辦法是大幅增加城市基礎設施投資。

在當地政府機構任職的工作人員告訴澎湃新聞，“白雪山到吳忠以后，可以說大半個城市都在搞拆遷，可能吳忠現在城市面積的2/3都是原來征地、拆遷騰出來的。”

后來，吳忠市又提出“北擴西移”的城市發展戰略。

“建設北郊是為了鎮住老市區，拆遷西郊是為了將市區與黃河連為一體。”吳忠市一名資深建筑規劃師告訴《廉政瞭望》，“白雪山這么做，多半是認為黃河是‘龍貫寧夏’的主脈。搭上母親河，仿佛乘了龍，怎么會不飛黃騰達？”

曖昧的交集

中紀委在12月28日的通告中表示，白雪山嚴重違反組織紀律，在組織函詢時不如實向組織說明問題，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在干部選拔任用中為他人謀取利益并收受財物。

然而，白雪山拒絕受賄的清廉表態曾廣為流傳。澎湃新聞記者此前從其主政地賀蘭和吳忠獲得的說法不同，一是“我不缺錢，別給我送錢”，二是“別給我送錢，我有的是錢”。

白雪山落馬后的11月13日，寧夏紀委監察廳網站發布消息稱，吳忠下屬的青銅峽市市委副書記、市長張國彥涉嫌嚴重違紀，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

張國彥曾在白雪山手下任職多年，兩人交集頗深。

白雪山擔任銀川市郊區領導期間，張由一名村支書逐漸成長為鄉鎮領導。白雪山擔任銀川市領導期間，張曾在銀川下轄的西夏區和興慶區擔任副區長；而白雪山前往吳忠履職后，張則先后在銀川市城市管理局、銀川市住房保障局擔任局長。

此外，12月28日晚中紀委發布的通告稱，白雪山嚴重違反廉潔紀律，在企業經營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并收受財物，為親友經營活動謀取利益。其中，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財物問題涉嫌犯罪。

作為白雪山早年的下屬和繼任者，時任銀川市郊區第二建筑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郊區二建”）的總經理朱宏魁早已成為震蕩中的一環。

在外界看來，郊區二建“由白雪山一手帶大”。今年7月，被視為白雪山“小弟”的朱宏魁已被有關部門帶走調查。

澎湃新聞記者從多位接近該公司的人士處證實此事。另有一位銀川地產界人士稱，“朱宏魁曾在2014年被帶走問話，但不到一周就出來了。”

工商資料顯示，朱宏魁擔任著郊區二建旗下公司白云房地產開發公司法定代表人，公司注冊資本10018萬元。

白云地產早年便開始了土地儲備。據當地媒體報道，2004年，白云房地產公司一舉拿下了位于金鳳區正源街西側的21號地和慶豐街東側的22、23號地等3塊土地，涉及面積20.76萬平方米，價值1.25億元。

此時距離白雪山出任銀川市副市長不足兩年。

而在2005年8月銀川市召開的房地產負責人會議上，時任銀川市代市長白雪山提出要克服各種困難，堅定不移地推動銀川房地產業健康發展，“目前和今后一段時間，重點鼓勵在金鳳區南部發展房地產業”。

這和白云地產的項目布局存在某種關聯。

據澎湃新聞記者不完全統計，白云地產旗下項目包括保伏橋新村、良田康居新村、五寶苑、長興花園、鳳凰花園、華雁湖畔、寶湖花園以及麗園系列小區，建筑面積超過100萬平方米，其中部分項目就位于金鳳區南部。

而在白雪山早年主政過的賀蘭縣，也有多位退休官員和市民介紹，白雪山擔任縣委書記期間，他的姐姐承包了縣城一條路的修建工程，其兄長白雪亮位于賀蘭山腳下的砂石廠也參與其中，不過該消息未能獲得權威部門證實。

知情人士告訴澎湃新聞記者，白雪山膝下有一兒一女，他的親哥白雪亮至少在銀川經營著一家砂石廠和一家土地開發公司。其中，白雪亮擔任法人代表的銀川市云山土地開發有限公司成立于2003年9月，注冊資本502萬元。

此外，白雪山還有包括兩位堂兄、一位表弟在內的多名親友，在銀川當地從事房地產業或相關建筑領域，經營范圍包括房屋建筑、混凝土工程等，他們公司的注冊資本超過千萬甚至過億元。

白雪山落馬后，其多名家人也已被帶走，包括其妻子、兒子和內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