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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機器人提示人類存在的意義
【話劇熱評·《變形記》】
當哥哥成為機器人,坐臥在床上動彈不得,全家人圍繞著他(/它/她),進行著一場關于人與非人、生與死、存在與不存在的哲學辯證。平田導演用西方演員訴說自身文明(二元)的局限,并以東方宗教中的多元并存觀點,來接納一個機器人的存在。
“戰爭”是一種根本上質疑人類存在的表現,否則就不會有一群人,抱著莫名其妙的憎恨,去殺戮另一群陌生人。弗蘭茨·卡夫卡于一戰期間寫下的表現主義小說《變形記》,及二戰之后歐陸興起的“存在主義”、“荒誕派戲劇”,都是小說、戲劇家面對真實殘酷的戰爭后,對于人類存在本質的一種提問。
第六屆北京南鑼鼓巷戲劇節—國際邀演單元,日本青年團與大阪大學聯袂推出的人形機器人版《變形記》,編導平田織佐將卡夫卡的經典同名小說,改編成對于人類未來(2040年,地中海戰爭,南法某平民家庭)存在的思考,可以說銜接了現代主義以來,文學與劇場對于人類的生存或毀滅(to be or not to be?)的持續追問。
原小說《變形記》中主人公格里高爾,一覺醒來變成一只甲蟲,而今日的舞臺上,導演平田織佐讓格里高爾變成了人形機器人,意象從原小說的人之“退化”(自然)轉變為人之“進化”(科技)。在狹小變形視覺的臥房空間舞臺上,機器人主人翁坐臥在床上動彈不得,全家三人(父母、妹妹與醫生房客)圍繞著他(/它/她),進行著一場關于人與非人、生與死、存在與不存在的哲學辯證。
平田導演以他著名的“日常生活口語”風格,去掉多余的舞臺表演,向生活的真實靠近,讓演員安靜地在舞臺上進行對話,并以精巧的劇本布局,利用人物的角色建立的同時,進行著深掘主題的對話。參加工會抗爭的爸爸,反映著資本全球化下的工人境遇;到難民非營利組織當義工的媽媽,凸顯了當今國界之外的人權差異;被全球連鎖企業并吞的法國(可麗餅)小餐館,因為失業而想去當軍人打仗(地中海正在戰爭)以求溫飽的妹妹;還有一位始終不相信人會變成機器人的腦科醫生房客;當然還有一夜之間,從人變成床上動彈不得的機器人,而不斷提問人與機器人之差別的哥哥。
演出最大的特色,大概就是那非常不表演的表演,甚至需要關掉劇場的空調,才能聽清楚演員的對話。這是平田導演在其創立的日本青年團,所實驗多年的特色,他認為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已經存在巨大的戲劇性,所以他從日本人的生活中尋找,逐漸找出一種安靜進行、意在言下、意猶未盡,還充滿停頓的日常對話,這種充滿日本人“語言”風格的出現,更重要的是主體性的建立,語言就是思想,特別是在以語言為傳播媒介的戲劇舞臺上。譬如此次跨文化的法國演員扮演中,我們看到甚至是戛納影后伊蓮娜·雅各布,努力以日本人語言邏輯的方式輕聲講法文,以及地板、小板凳茶幾的“低”身體姿態,劇場成為(民族)文化的場所,而文化主體性的掌握,更顯現在文本思維上。
當哥哥成為機器人,人類的“感覺”逐漸消失之時,眾人從生物、醫學、社會學、歷史、政治等各種角度討論人類的定義,卻找不出一個確實答案之時,媽媽拿出一個伊朗難民寫給她的詩《月亮王子》(印度佛教中的神),詩句中描述,我們無法以“身體”與“心”來定義人類的存在,此時哥哥問媽媽,當圣經中的洪水再來之時,諾亞方舟會讓它上船嗎?哥哥的答案是悲觀的,因為上帝只會救自己創造的人類。以上兩個觀點,徹底質疑了西方文明的二元論觀點,并以東方宗教中的多元并存觀點,來接納一個機器人的存在,于是原來想拔掉插頭(死亡)的哥哥,最后以看窗外的月亮,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平田導演用西方演員訴說自身文明(二元)的局限,而答案卻在東方(多元),無疑成為本劇最為深刻,關于人類存在的意義思考。
□謝東寧(臺灣戲劇導演)
編輯:劉文俊
關鍵詞:人形機器人 《變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