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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培育談搶救因明“絕學”
編者按:
因明,通俗地說,是源于古印度的邏輯學,中世紀時期,從印度傳入中國,復又分為漢傳因明和藏傳因明。因明研究的重要人物之一,是致力于漢印文化交流、將佛學從印度帶回中國的唐玄奘法師。后來,經中國,因明再東傳至日本、朝鮮、蒙古等地,因此中國被稱作因明的第二故鄉。宋元以后,因明因典籍逐漸佚亡,幾成絕學。近代以來,隨著佛教的復興及學術交流的活躍,因明也隨之復蘇,當代中國成為印度因明、漢傳因明、藏傳因明三大學術傳統的共生點,中國社會科學院5年前推出的特殊學科搶救扶持規劃中,便有“因明”一學。5年過去了,該項目進行得怎樣?有什么經驗?有哪些難點?該項目負責人、我國著名邏輯學家劉培育先生有一些心得與建議,我們發表在此,與讀者分享。
這里所說的“絕學”,是一種學問。它曾在歷史上有過某種輝煌,有比較重要的文化傳承意義;而在今天從事研究的學者則非常之少,此學問處于衰微甚至亡絕的狀態。
幾年前,中國社會科學院提出的學科建設目標中規定,在全院學科建設的總體計劃之內采取有力措施,扶持一批對學術發展有重要意義的特殊學科。通過特殊學科的建設,保護學科生態,培育學術生長點,創新學科體系,推動學術發展。
這些特殊學科,包括“絕學”、“瀕危學科”、“新興學科”和“交叉學科”四類。首先立項的是絕學類,首批共批準立項15個絕學學科,包括梵文、西夏文、八思巴字和契丹文字、女真文、納西東巴文、古藏文、古文字學、簡帛學、甲骨學、因明學、古希臘文學與哲學等等。2009年,我作為因明學科學術負責人,同哲學所和院科研局領導在為期5年的因明學科建設項目計劃執行書上簽了字。
時光飛馳,轉眼5年過去了。回顧搶救因明的歷程,有忐忑,有困惑,也有欣慰。在此,想和學術界的朋友們嘮叨嘮叨。我的關心,愿與學界分享;我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也希望得到大家的指教。
當初讓我做因明學科學術負責人時,我有些猶豫和忐忑。一是我過去雖然接觸過因明,但自認為是“跑龍套”的,沒有深入做過多少文獻的研究,自知學識不足;二是年近70,再干5年行不行?領導說,你過去多次呼吁要搶救因明,現在很不容易批準立項了,你不干誰干?
我誠惶誠恐地接受了任務,5年間,主要做了兩件事情:
一是培養人才。社科院出臺特殊政策,讓我引進人才和培養因明博士。因明是絕學,國內專業人才較少,引進人才沒有成功;這幾年招收兩名因明博士生,接受因明博士后和訪問學者各一名。讓我高興的是,這兩名博士生的基礎都比較好,頭腦清楚,又很用功。現在已經畢業的一名博士,其論文被評為優秀論文,畢業答辯委員會認為他是一位難得的因明人才。
二是學術研究。這幾年除了個人發表幾篇因明的文章外,承擔了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招標項目“百年中國因明研究”。這個項目重點研究近百年來中國漢傳因明和藏傳因明的發展,特別是要闡釋中國因明的成就和特色,難度較大,但過去的兩年已經取得了一些成果。
回顧這段歷程,我有兩點想法。
一、 做出“采取有力措施,扶持一批對學術發展有重要意義的特殊學科”的決定,是明智的、有遠見的。以因明為例,它肇于古印度,是印度“五明”之基,傳入中國后逐漸形成獨具特色的漢傳因明和藏傳因明,成為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中國因明曾是世界因明的一個高峰。后來,它成為“絕學”,是一個遺憾的事情,現在我們不僅應該搶救,不讓它亡絕,而且應該讓它發揚光大,讓它更好地服務于中國現代社會的融合、發展及中外文化交流。
中國社科院將因明列為“絕學”,實施扶持政策,首先對國內因明學界是個很大的推動,促使因明在各高校和科研單位獲得重視,乃至國家社科規劃基金辦也把因明列為了國家重大科研項目。2014年10月,在十世班禪因明佛學院召開全國第十屆因明學術研討會上,青海省政協副主席、佛教協會會長仁青安杰活佛在致辭中高度評價了這一對因明的重視和支持的舉措。
扶持搶救絕學,當年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反響。光明日報做了“搶救和保護絕學系列報道”,指出“文明的承繼必須得到人們有意識的傳揚,否則便有可能因為斷裂而影響人類文明史的延續”,“為文明繼絕學,讓薪火永相傳,是我們今天文化建設的任務之一”。人民政協報、中國社會科學報分別發表了搶救絕學的專訪和調研報告,收到很好的社會反響。特別值得欣慰的是,受到此次社科院搶救絕學舉措的影響,一些地方社科院和有關文化機構也行動起來,做調查研究,梳理和確立當地的絕學項目,實施具體的搶救措施。一些有識之士懷著對中國文化的摯愛,以各種方式向甘坐“冷板凳”,從事搶救“絕學”的學者們(其中許多是老學者)表達敬意。
二、 希望有關方面能對這段搶救絕學的工作做一個認真總結,以利研究的深入與文化的發揚。回顧歷程、找出不足,將有利于今后的特殊學科建設。
我認為,首先必須加強管理。在特殊學科建設具體實施前,中國社科院制定了特殊學科建設計劃實施辦法(試行)。在具體學科立項時,由院科研局領導、所領導和項目學術負責人三方合簽計劃執行書,明確學科建設總體目標,科研隊伍建設計劃,經費的撥付和使用,有關領導、監督和保障職責等等。這很有必要。它不僅使合簽的各方明確任務,有章可循,而且也增強了責任感。這幾年,我們依據“實施辦法”(試行)和“計劃執行書”在工作,每年年底提交年度工作報告,取得了預期的成果。
其次,培養人才是重點。一門學問由繁榮到衰落,甚至成為絕學,必然有它特定的社會背景或文化傳承自身的問題。而一門學問成為絕學的最直接的、最顯露的相關因素,就是缺乏專業人才。以因明為例,在1966年前,中國社科院只有兩位專業研究者。1978以后,從事因明研究的學者(包括兼職的)有14位。到2000年,在職的學者中已經無人研究因明。因此,因明學建設的發展規劃中,科研隊伍建設始終是一個重點,但很難。在五年中,院里三年給了因明招生指標,其中一年因考生成績不理想沒有招到學生,最后只收到兩名博士生。這兩名學生在碩士階段都沒有學過因明。如何使他們通過三年的學習打下比較深厚的專業基礎,成為未來的棟梁之才?我們在三點上進行了關注:找準研究方向,發揮自身優勢,建立成功信心。我們和學生一塊分析因明領域里帶有根本性的、有生長點的理論問題,分析學生自身有明顯優勢的研究能力,這兩點相交之處就是要選擇的研究方向。在研究中能夠充分發揮自身的明顯優勢,自然也就建立了信心。相信學生的能力,及時肯定研究中取得的每一個階段性的成果,學生的信心就越來越足,其研究能力也得到了更好的發揮和展示。
培養出人才就要大膽使用。社科院過去在用人方面有很好的傳統。以因明為例,上世紀80年代,哲學所為了推進佛學和因明研究,正式聘任73歲的老專家到所任研究員;宗教所把一位58歲的申請副研究員的藏傳因明應聘者直接聘為研究員,后來他們都在因明方面做出了重要成果。相反,在大講創新的今天,倒是增加了諸多新框框,什么本科階段是不是重點學校呀,年齡是不是超過40歲呀……都妨礙了人才,特別是特殊人才的使用。我覺得,“不拘一格降人才”仍然是現在我們要提倡、要遵循的。
“絕學”是個歷史性的概念,不同的歷史時期可能會有不同的絕學學科。因此,搶救絕學沒有窮期,重要的應該上升到國家層面。管理部門和學者都應該不斷地總結經驗,讓“絕學”不絕,更好地為國家的對外文化交流乃至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服務。
■相關資料:
玄奘法師西行求法,他在因明方面的成就代表了印度當時的最高水平。貞觀十九年(645)正月二十五日,他返抵長安。貞觀二十年正月,他譯出《顯揚圣教論》20卷,并口述由辯機筆受完成《大唐西域記》,同年譯出《解深密經》、《因明入正理論》等。貞觀二十二年,唐皇室敕建大慈恩寺,玄奘在此主持寺務。
編輯:羅韋
關鍵詞:因明“絕學” 劉培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