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汶川大地震距今已有6年多，盡管現在地震災區有了重建的美麗家園，有了寬敞明亮的新居，但從這場突發性災難中走出來的母親及兒童是否已經打開了心靈的窗戶，驅散了內心的陰霾呢？6年多來，陜西省政協委員、西安交通大學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兒科主任醫師李暉一直牽掛著地震災區母親及兒童的身心健康，同時，她還結合自己的調研成果，為建立重大災難及危機心理衛生服務系統不斷呼吁。

　　一次難忘的履職經歷

　　汶川地震后，一則“震后流產和死胎數量增加”的報道引起了李暉的注意。“這不就是應激的表現嗎？”“環境應激對胎兒、新生兒及嬰幼兒行為、腦發育影響”是李暉長期從事的科研課題。“我們總是在關心成人心理，其實成人的心理障礙很多來自于幼年，甚至來自于母親孕期。”地震這么大的突發性刺激，會對孕婦及孩子產生怎樣的影響？李暉決定到陜西省受災最嚴重的寧強縣去調研，并竭力幫助那里的母親和兒童。

　　讓李暉沒想到的是，調研還未成行自己先吃了個閉門羹。“我不能送來錢，也不能送來物，可我送來的東西比那些更重要。關注母親、兒童的心理，這是拿錢買不來的！”盡管對方對她的來意表示理解，但仍堅持：如果調研必須拿公函來。

　　一籌莫展之際，李暉想到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政協委員，她找到了陜西省政協醫藥衛生體育委員會。“這是好事啊。”李暉不僅拿到了公函，還得到了陜西省、漢中市和寧強縣三級政協組織的大力支持。

　　從2009年開始，李暉先后對大地震前后3000多名孕產婦的妊娠結果進行追蹤及觀察，調查結果顯示，婦女兒童身心健康不容樂觀。“震后三年是災區群眾心理問題最嚴重的時期，可是心理援助都集中在剛剛地震完，這之后的更長時間里，他們得不到心理方面的幫助。”開始時，李暉和她的調研團隊主要是發調查問卷和訪談，發現問題后，在她的積極呼吁下，民盟陜西省委員會、陜西省政協醫藥衛生體育委員會在寧強建立了母親及兒童健康長期扶助點，長期隨訪及干預高危人群。此外還為當地婦幼工作者建立了QQ聯系平臺，以便他們隨時與專家聯系。

　　在眾多的調研、義診、培訓活動中，令李暉記憶最深刻的，是2013年2月下旬，經過省政協醫衛體委和省民盟社會服務部策劃安排，她與省市級醫院的12名婦、兒專家組成團隊，奔赴漢中市寧強縣，針對“5·12”地震災害對婦女兒童產生的潛在危害，進行為期兩天的身心健康普查、義診及基層婦幼工作者技能培訓活動。

　　義診當天，在義診活動實施地———寧強縣天津醫院，醫療專家組成員對母親和兒童進行了仔細的檢查和問卷調查。婦產科專區的專家跟母親們親切交談，講解衛生知識、查體；母親們填寫表格，尋醫問藥。在兒童義診區，孩子們對醫生們拿來的用于檢查評估的“玩具”很感興趣，在醫生的鼓勵和引導下認真完成著每一個“任務”。一上午忙碌結束后，專家組又來到了寧強縣受災最嚴重的青木川鎮。在新一輪認真細致的檢查中，醫生們針對農村兒童較為普遍的營養不良及嬰幼兒早期智力開發較欠缺的現狀，對母親們耐心教導。

　　義診的同時，李暉還對寧強所有醫院300余名婦產科、兒科及基層婦幼工作者進行了新生兒窒息復蘇技術培訓，介紹了在美國哈佛大學附屬兒童醫院學習到的先進理念及技術。

　　“因為每年都要去，時間久了，和當地的群眾、醫生都成了朋友。村民知道我們去了，自發辦起篝火晚會，唱山歌，喝玉米酒，以當地民間最高的禮遇款待我們。平時有事，他們也會打我的電話。”說到這些，李暉的臉上掛滿了笑容。

　　三年打磨出的提案

　　“災后的心理干預具有不可低估的作用。在西方國家，從理論到實踐已具備了一套完備的應付社會危機的心理服務系統，與國外相比，我國心理救助方面工作起步較晚，心理危機干預方面的研究和實踐甚少。汶川大地震后，心理干預工作的零散、不系統、自發狀態，反映出我國缺少在政府層面建立重大災難及危機的心理衛生服務系統。”

　　2012年，在陜西省政協十屆五次會議上，李暉結合自己的調研成果，提出了《建議重大災難及危機心理衛生服務系統納入全省衛生應急體系建設》的提案。提案用大量數據證明：地震后出生的新生兒平均體重明顯比地震前減輕，生長發育明顯落后，孕期流產率、死胎率及孕婦并發癥明顯增多；母親抑郁癥增加及兒童心理健康狀態不容樂觀。唐山地震后出生的嬰兒研究也證實了，母親的心理健康狀況會影響胎兒的發育以及成年后的心理健康。“大地震不僅僅影響母親本身，而且正在悄悄影響著我們的下一代。”

　　談及為何2009年開始調研，直到2012年才提出提案，李暉說，這3年間她一直在以各種方式呼吁，直到3年后才感覺這些建議真正完善了。李暉在提案中建議，由省政府統一領導，衛生廳負責，成立重大災難及危機評估專家委員會，負責制定各種重大災難事件心理援助服務體系；在發生重大災難事件后，啟動心理干預網絡。加強心理危機干預專業人員的培訓及相關研究，尋找適合普及的心理危機干預操作模式；在全省建立以省級為龍頭、市級為依托、縣級為重點、社區（鄉鎮）為基礎的四級心理健康教育網絡，加強國民心理健康知識的教育，提升國民心理需求意識；建立心理干預治療專業指導網。此外，李暉還呼吁推進心理援助立法。

　　讓李暉頗感欣慰的是，這份提案被省政協確定為重點提案督辦，提案建議也得到了很好采納。當時的陜西省衛生廳表示，要從四方面對提案進行落實，即：加大現有心理衛生人員培訓力度，舉辦市級衛生重大災難心理危機干預專業人員培訓班，培養一批具有從業資格的人員隊伍；成立省級突發事件衛生應激專業委員會；在應激專業委員會專家的協助下，制定適合本省《突發事件心理危機干預方案》；考慮依托相關醫療衛生機構組建省級心理衛生救援隊伍，一旦發生災難事件，心理咨詢與治療人員可以進行及時心理援助或心理干預。

　　如今，這些承諾大都已成為了現實。2013年6月，由陜西省衛生廳主辦、西安交大一附院承辦的陜西省首屆創傷應激心理援助適宜培訓班開班。一年多后，全國創傷應激心理援助學術研討會及第二屆創傷應激心理援助適宜技術培訓班順利舉辦，培訓范圍也從陜西省擴大到了全國。同時，中華醫學會西安醫學會創傷應激心理援助分會成立，李暉任主任委員。此外，陜西省還率先成立了一支專業的災后心理創傷治療隊伍。

　　2012年，十一屆全國政協委員、時任陜西省政協副主席張生朝把這份提案帶上了全國兩會，提案的部分內容被納入了隨后頒布的精神衛生法當中。

　　把參政議政的話語權行使好

　　每年除了提案，李暉還要反映三四個社情民意信息，主要關注社會醫療保障問題，特別是母幼問題，因為“對母親及兒童的關愛關乎一個民族的發展”。

　　“地方政府陸續出臺文件，強調對危重患者應按照‘先及時救治，后補交費用’的原則進行救治。但是政策出臺后，患者無力支付或惡意拖欠醫療費用方面的相關細則一直處于空白狀態，導致拖欠的醫療費用大部分均由醫院和醫護人員分擔。公立醫院的普遍做法是將催繳醫療費用的工作與醫生績效獎金掛鉤。”在《“先救治后付費”有政策無細則誘發醫患矛盾》的提案中，李暉呼吁：面對無力支付醫療費用的病人，政府應劃撥專項經費建立“急診綠色通道醫療救助基金”，并逐步探索出政府撥款、社會捐贈和保險介入的綜合方式籌措基金；衛生部門應出臺規范性文件，禁止公立醫院將醫療欠費與科室獎金掛鉤，禁止因病患欠費而扣除醫生獎金的不合理行為。

　　2014年陜西省政府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建立疾病應急救助制度的實施意見》，全省應急救助制度正式啟動實施，在制度層面形成了對無負擔能力患者急救醫療費用的保障機制，解決了需緊急救治患者的醫療費用問題。這一制度的實施，是對李暉提案的最好回應。

　　“一個健康的新生兒會給家庭帶來無限的幸福和歡樂，相反，一個患有重大疾病或出生缺陷的新生兒，會將一個家庭拖入不幸的泥潭，成為家庭和社會的沉重負擔。”針對這一現象，李暉在《建立完善的新生兒重病救助醫療體系，堵住棄嬰黑洞》的提案中建議，應將母嬰保健的范圍從孕前、孕期擴大到圍產期，將新生兒納入保健范圍，對患病新生兒進行強制救治，各級人民政府應當設立專項資金，彌補社保（居民醫保、新農合）報銷后的差額部分，保障兒童的合法醫療權利，杜絕非法遺棄病嬰的不良現象。

　　陜西省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對提案十分重視，組織專題調研，并召集有關專家和部門座談，表示要與相關部門共同確定解決措施。

　　為了讓提案建議得到落實，李暉有時也會非常“執拗”。有一次，提案承辦單位的工作人員來向她解釋提案辦理情況。李暉叫來了一屋子的醫生，“他解釋一句，醫生們就駁斥一句”。李暉對工作人員說，“如果不能真正說服我們，我只能對提案辦理不滿意。”后來，問題終于得到了解決。承辦單位的負責人和李暉開玩笑說，“遇到你真是遇到難茬了。”

　　談到自己的提案為何總能得到重視，推動相關工作進展，李暉說，因為她的提案不是拍拍腦袋，上網查查資料得來的，每個提案都經過了認真調研，有理有據，這“和做學問一樣”。

　　“成為政協委員后，感覺自己的社會責任感增強了。”李暉說，對于政協委員這個身份她“看得很重”。在履職時，盡自己的微薄之力，盡量發聲，讓政府關注；想辦法解決一些關系老百姓的真真切切的事情；把參政議政的話語權行使好。

　　李暉委員簡介

　　李暉，陜西省政協委員，民盟陜西省委婦委會副主任，西安交通大學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兒科及新生兒科主任醫師，教授、博士生導師，陜西省保健協會新生兒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中華醫學會西安醫學會創傷應激心理援助分會主任委員。連續多年榮獲民盟陜西省盟務優秀工作者及優秀參政議政工作者，2011年被評為民盟中央先進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