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8月我和妻子乘公主號郵輪去波羅的海的北歐和俄羅斯，作了半個月海陸旅行寫生。

　　首站，丹麥是我從小向往的，因為那里有安徒生。在哥本哈根運河大街20號樓上，是安徒生創作《賣火柴的小女孩》的地方，他住的房間常年潮濕陰冷，俯視窗外運河岸邊窮苦的孩子衣不遮體、腹不果食的生活，善良的安徒生創作了感人的童話，他描寫在一個狂風寒雪的夜晚，富人合家歡度圣誕時刻，一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凍死在街頭的故事。為了取暖小女孩劃著一根根火柴，當劃亮第一根火柴時，小女孩在夢幻中吃到了剛剛出爐的烤火雞，劃第二根火柴夢幻著圣誕老人給他送來了圣誕樹，第三根她見到了親愛的外婆……但劃完最后一根火柴后，小女孩在微笑中被凍僵死去。安徒生在作品里深深地表達了對苦難人民悲慘遭遇的同情，對當時社會黑暗的不滿和控訴。安徒生一生共寫了168篇童話故事，他的作品已被譯為70多種語言文字，被世界尊為現代童話之父。

　　在哥本哈根市政廳，我速寫了在國旗下的安徒生大理石雕像，在市政廳廣場轉角臨街處我又速寫了矗立著的安徒生青銅坐像，帶著高禮帽的他昂著頭，像向往太陽的向日葵，又好像仰望夜空數著滿天星斗在編寫新的童話。他是一位受到全世界人民喜愛和崇敬的童話巨人。

　　在挪威首都奧斯陸，我們參觀了維格蘭雕塑公園，公園共有192組雕塑，650個以“人生”為主題的雕像，無論男女老少都是裸體。全都是挪威著名雕塑家古斯塔夫·維格蘭在1906年—1943年間所創作的。作品直面人從生到死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全過程。無論是個體還是群像、無論是銅塑還是花崗巖石雕，他都用質樸、率真而鏗鏘有力的藝術語言引領觀者不得不邊看邊進行生命不息的哲學思考。有的雕塑讓你想到舒伯特的小夜曲，有的雕塑如同聽到貝多芬的命運交響，還有的雕塑使我想起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在14米高的生命之柱，200多個掙扎向上的人體，表達出人生成長的艱難曲折，這是一曲偉大生命的頌歌，是作者花了20年的心血創作的結晶。這里沒有色情！我注意到來參觀的人群，無論是西方人還是東方人，無論是老者還是孩童都被作者的真誠與坦率所震撼，連十幾歲的東方女孩，都本真無顧忌地對作品投去無限贊許的目光。

　　在芬蘭赫爾辛基，人們被芬蘭大音樂家西貝柳斯公園所吸引。在不高的崖邊鑲嵌著西貝柳斯不銹鋼浮雕像周邊，有一組凸凹不規則的不銹鋼平面造型，似飛翔的翅膀，又似翩翩飄浮的白云，與不遠處長短參差不齊，粗細大小不一的鋼管所組成寫意似的管風琴融為一體，這線與面碰撞所產生的動感，這使人想起了西貝柳斯的名曲《芬蘭頌》，讓人感受到這位芬蘭民族樂派代言人的北歐人特質。有人說：聽西貝柳斯的音樂就像讀一本沒有女主人公的小說。沒有感官的愉悅，沒有情欲渴念，只有悲慘的失敗和頑強的反抗。《芬蘭頌》猶如一篇芬蘭人民的獨立宣言，仿佛犁鏵劃開冰封的雪蓋的凍土，引出民族解放運動的熊熊烈火。

　　站在這位偉大音樂家雕像的面前，我正振筆揮寫時，驟然下起了陣雨，雨點剛好砸在音樂家憤怒凝視的雙目，未干的墨跡頓時浸渾化開，恰似西貝柳斯流出激情的淚花，這時身后突然撐來一把雨傘為畫面遮雨，撐傘人正是同行南京10歲的小畫家伊弘的父親。活潑天真的小伊弘很有繪畫天賦，還經常獲獎。她的12歲文靜內向的姐姐瑾妍也是一位硬筆書法愛好者，好學的小姐妹像兩只勤勞的小蜜蜂，一路上無論我在哪里速寫，她倆很快就會飛到我的身邊，用心地看我作畫。這次旅行喜得兩位小粉絲和忘年小弟子，我很開心。聽說我要給她倆畫速寫像，高興得睡不著覺，早早起床洗漱，還特意換上了江南女孩典雅素凈的小花旗袍，光彩可人的小姐倆在郵輪上還是一道亮麗的風景呢。

　　我曾參觀過法國盧浮宮和奧賽美術館、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和華盛頓美術博物館、英國倫敦大英博物館、西班牙普拉多美術館和畢加索美術館以及米羅美術館、奧地利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等著名美術館。而這次來到俄羅斯圣彼得堡參觀夏宮、冬宮艾米塔什博物館是我心中許久的期待。在館里除了觀賞到達·芬奇的珍品和提香、魯本斯的作品外，還系統地觀摩了倫布朗的專館，委拉斯貴支的系列作品，還意外地欣賞到戈雅一幅十分珍貴的婦人肖像畫，看到塞尚、莫奈、雷諾阿、高更、畢沙羅、盧奧等人的多幅作品，一直看到近現代馬蒂斯、畢加索等人的大量作品。

　　當再次看到倫布朗的原作我仍激動不已，感觸頗多。近距離面對他三四百年前的諸多佳作，無論在畫面光的運用處理上，人物造型堅實、概括、細膩、生動，透明畫法的創立，眾多技法的綜合運用，畫面呈現出來的肌理筆觸繪畫書寫感等等，仍是值得我們今后深入研究的課題。我認為一個畫家的才華在習作和寫生中容易表現出來，畫家的個性、稟性、脾氣、修養、愛好、追求都會自然不造作地流露出來，而大型主題情節性的創作，是考量一個畫家全面功力的掌控，偏于理性的處理。現在很多油畫在追求或不自覺地落入照片效果，使作品喪失了繪畫的生命力和感染力。倫布朗在當時就已牢牢把控了寫實油畫的繪畫性，讓今人仍難以超越，這不能不讓人敬佩。

　　另外，在參觀冬宮艾米塔什博物館時，看到好幾位青年學生在臨摹世界名畫。臨摹，在古今中外都是學習繪畫的一種重要方法，在歐洲名博物館都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臨摹制度。看著臨畫的青年男女個個聚精會神在大師原作面前工作，畫架下鋪著塑料布以防弄臟展廳地面，工作時與原作保持一定的距離，臨摹者和參觀者相互理解尊重的情景，我心想我們的故宮和美術館什么時候也能給人們提供這樣的學習方式。

　　郵輪像一座移動在大海上的星級賓館。衣、食、住、行、娛盡在其中，睡下船在海上行，醒來登陸畫風景，15天的旅程我輕松地滿滿畫完兩個速寫本，帶來的水彩也用上了，多產而不勞累。

　　這次突破了過去自己習慣的線條單一記錄感受的表達式樣，增添了簡潔概括的色彩運用，畫面加強了速寫性的愉悅和色彩觀賞的滿足。回京后，我集中加工整理出一批硬筆淡彩速寫，這種繪畫手段吳冠中先生和楊力舟先生早已駕輕就熟，我是受到他們的啟發。

　　回憶年初楊力舟兄寄贈我扇面一幅棗紅駿馬，并在簡信中寫到：咱們都在古稀，首先保重健康，同時精益求精，我想作畫權當健身也不失良策，兄會同意吧。

　　是的，我特別贊同力舟的見解！

　　老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現在生活條件好，人活一百也不稀奇了。但畢竟步入老年，還得尊崇自然法則、尊重自然規律，今后當然首先是健康，活到老學到老。敬畏并感恩地活好當下。

　　（作者系第八、九、十屆全國政協委員，著名畫家）